有只鸟在叫。
又来了一只。
两只鸟在叫。
好像飞走了一只。
只剩一只鸟在叫。
声音轻飘飘的。
我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圆灯嵌在白色的吊顶上。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
墙上挂着一面无声的电子钟。
三点多。
时间轻飘飘的。
右手边是一扇关着的门。
门外走廊上有软软的脚步声。
左手边有扇大大的窗。
被谁拉开了一道缝。
偷偷跑进来了些没有对流的风。
风也是轻飘飘的。
不知道这是在几楼,也许又是三楼。
窗外有个树顶,树顶上站着那只小鸟。
黑漆漆的羽毛,圆溜溜的眼睛。
它不叫了,盯着我看。
一动不动。
我也看着它。
眼睛能用,耳朵能用,鼻子能用。
脖子也能微微转动。
但脖子以下,除了手指,别的部位没有任何知觉,像是不存在。
嗯,鼻子里插着什么,不舒服。
是根长长的软管。
我认得这个,以前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时见过,他刚做完口腔手术。这管子叫做鼻饲管,给不能进食的病人用的,直接把流体的食物或水打进胃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我的病房。
我这个植物人醒来了!
百分之十概率的事让我碰上了。
这不算什么,毕竟车祸那种百分之二概率的事都光顾了我。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但我不知道是哪天的下午。
会不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多天,或者好几个月,甚至好多年。
我挣扎着勾起脖子,望向床尾。
那里的床褥和被子凌乱着,像一场遭遇战后还没来得及打扫的战场。
看样子,是常威诛我心的当天。
我又注意到,床头医护记录夹上的写着的日期是“2025年4月16日”。《天理》是太元2025年4月1日愚人节开服的,今天是游戏的第16天。
没错,一天不差,今天就是是常威诛我心的当天。
上午那幕不堪入目的场景又在我脑海里自动回放,还是慢速的。欺人太甚,一股屈辱与悲怆随即涌上心头,泪水也涌出眼角。
我深呼吸,咬紧牙关,试图关闭泪腺。
我是男人,不能做爱哭鬼。
这时,我想起了那个少年说的话。
“常周,你未来的命运让我选择了你,仇恨与报复是你我的姓名,痛苦与快意将伴你左右……”
原来一切早已经注定。
杀身夺妻,这仇不得不报。
复仇已是我的宿命,我就是【复仇之心】的主人。
我张开嘴,用干涸的声带发出无声的嘶吼。
树上那只黑鸟抖了抖羽毛,还看着我。
墙上的钟转了一圈多,我的手臂和胸背慢慢有了知觉。背上有些痒,但自己僵硬的手还够不着挠。
这时,走廊里有脚步声靠近我的病房,听脚步声不是那个叫肖白的护士,我连忙闭上眼。
这人推门进来,通过管子往我胃里注入了些食物,这感觉并不好受。我一动不动,装作从前的样子。
我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让他们现在就知道我醒了。
看着钟一分一秒地走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思考着常威杀我的动机,试图理顺这一切。
报复?谋财?还是情杀?
是常威一个人干的,还是说王雨飞是同谋?
从他二人现在的苟合关系来看,西门庆伙同潘金莲杀大郎的戏码有很大的可能性。但也不对,王雨飞和我的感情一直很好,她还一直催我结婚。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俩要是想在一起,直接跟我分手不就行了,没有必要为情杀人啊。
催我结婚,催我结婚?
结婚是为了在我死后继承我的财产?
那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就动手了呢?从法律层面讲,我和她现在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我死了,她一分钱也拿不到啊。
这说不通。
她拿不到,那谁会拿到?
十五六年前,也就是父母出意外的前两年,他们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陆续买下了六套房子和四个商铺,现在这些房子的价值已经翻了好几倍。而自己也不是坐吃山空的人,这些年靠玩游戏攒下了不少钱。
如果自己死了,这些财产归谁?
谁收益最大,谁嫌疑最大。
妈妈家那边已经没有亲戚了,爸爸家这边还有个叔叔和婶婶,也就是常威的爸爸妈妈,以及这个好堂弟,常威。
常威。
动手的是他,主犯也是他。
基本可以肯定了,他杀我为的是谋财。
有证据吗?
现在还没有。
那下一步我先要找到他杀我的证据。
证据哪里有?
王雨飞应该知道不少事,但是她是常威一伙的。而且,知道不等于是证据。
现在恐怕只能从常威那张管不住的嘴里找证据了。
录像,录音。
我必须按兵不动,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还是个没有醒来的植物人。
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我这才发现,这些年结识的朋友基本上都在游戏里。关系最好的就是“八部天龙”。
八部天龙,曾经的八兄弟。龙笑天是自己、龙威天是常威、龙飞天是王雨飞。
此外还有五个兄弟,他们分别是龙在天、龙翻天、龙傲天、龙逆天、龙霸天。
龙在天和龙翻天都在国外,太远了,靠不上。
龙傲天和龙逆天就在本市,龙傲天是自己的同学,龙逆天是常威的同学。
龙霸天性子太直太爆。
算来算去,只有自己的同学龙傲天可靠一点。可转念一想,在自己退出网游后的半年里,常威跟他走得很近。说白了,这半年是常威在带着龙傲天玩游戏赚钱养家养孩子。
风光之日一时无两,危难时刻居然没有一个能帮到自己的人。所谓孤家寡人就是这样的吧。
天黑的时候,我的下肢渐渐有了知觉,伴随而来的还有越来越强的便意,我有些绝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有个护士进来简单地对我检查了一番,顺手把窗户关严。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看见了这位护士是个中年女性。
女护士将房间的灯光调至微光后便出去了,我隐约觉得那只黑鸟还在窗外树上看着我。
真是只怪鸟。
我强制命令括约肌收缩,忍着便意,慢慢活动手脚,虽然麻木感还很强,但好歹每个部位都乖乖喊了“到”。
转身、翻身、弯腰、曲腿、抬臂……
我躺在床上艰难地打了半套广播体操,挣扎出了一身汗,终于勉强坐到了床沿。
我试着下床,却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扶着床,再扶着墙,挪到房门边,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往外面走廊里看。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人。
看出来了,我这间是在走廊的尽头。我还惊喜地发现,在我的单人病房里居然有间厕所,厕所里有洗脸盆和智能马桶,也不知道是给谁用的。
常威还真是给我选了个好房间。
我痛痛快快解决了个人问题后,又观察了一会四周的环境。被褥上印着“立山康复医院”几个字,从门窗墙地的状况,我猜测这栋楼本来不是医院,是其他建筑改造的。
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很多遍,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不用扶墙也勉强可以行走了。
背上有些痒,我用墙角给蹭了蹭。
有点累了,我便爬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单躺好,装成植物人的样子。
急不得,先恢复了身体再从长计议。
天理的登录口令是什么来着?我想了想。
“小天小天,登陆【天理】。”
随即,一股电流涌遍全身,酥酥麻麻的,舒服得不得了,我不禁一抖。
接着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我耳边轻语着。
“尊敬的戒律殿黑鸡,欢迎您回到【天理】世界!”
“系统检测到您身体的异常状态已经结束,恭喜您!”
“您的职业为唯一隐藏职业,在线时间规定为每天18小时。”
“请设置您游戏体验的沉浸度,建议您使用智能模式。”
“祝您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