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中目光灼灼的看着楚元元,他很清楚,如果楚元元同意了,那么其他几家就很容易松口。
如果楚元元不乐意,那其他几家估计会更难答应。
沉默了好久,楚元元才说道,“付大人,你看这样行不?往后午时给流犯们提供的那一勺米汤用水,便由我们出,这样官差大人便不用为流犯用水发愁了。
“只是,找到水源方为正解,我家的储水您也看得见,就这么几桶了,自己都用不了几天了。”
付中听了楚元元这句,眼眸微眯,脸上有些不悦,心里却是赞叹,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至于楚元元要如何说服顾家和秦家同意她的想法,他却不觉得有何难。她既然敢提出这个方案,想来是有办法说服他们的。
跟着一起来的年轻官差阿飞,则是直接瞪直了双眼,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元元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明明是让她把水交给官差,她居然想直接把水用在流犯身上?
难道她不知道,他们说的储水紧张,怕流犯渴死是借口吗?
虽然每天中午给流犯们的那一勺米汤用水看着不多,但是架不住流犯人员基数大啊!
除了顾、秦两家人,剩下没水的人可还有一百多呢,哪怕楚元元他们每家轮流提供用水,那每家也至少要出一桶水。
可楚元元想的却是,与其把水给官差,让他们克扣了流犯们的用水满足自己吃饱喝足,那就不如把水直接用在流犯身上,
如此一来,官差不会克扣流犯的用水,估计也没多少兴致压榨她的储水了吧。
伙夫里又有秦芳这么个自己人,到时候直接让她把米汤省了,给一人一勺水得了,如此又能省出一两碗水来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楚元元有水喝,就不得不要考虑也给流犯们留一口水了,
不过,她还有空间,空间里还有好几缸水呢。
然而,万一真的到了最艰难时刻,有人想抢水,那看在他们曾经每天送水的份上,这些受了恩惠的流犯们,哪怕只有一成人记恩,那顾、秦两家也不至于被人群起而攻了。
两方各有各的思量,付中盘算了一下他们自己的储水和顾、秦两家的储水,发现怎么算自己都是稳赚的,便也同意了。
当然,这是他不知道楚元元还藏有好几缸水。
等众人沿着官道又走了三天,就连顾家人的用水都开始紧张起来时,终于看到了一处长亭——平吉县亭。
看到了平吉县亭,意味着他们已经离平吉县不远了。
付中得知此事后,立马让人去后面传消息,这是个能振奋人心的消息,可不得要提前让大家都知道。
所有人都盼着能找到一处水源,可一路连着好几日都没找到水源,大家的精神都萎靡了起来,哪怕顾、秦家人也不例外,
甚至更焦虑,因为他们的水消耗的实在太快了。
如今离县城只有十里路了,得了消息的众人,一个个都欣喜了起来,
众人的精气神瞬间有了变化,大家都盼着能在平吉县补充到水份呢。
可楚元元却并不怎么乐观,对于如今缺水的城市,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县城,估计有水也不会免费提供的。
而流放的人群里,有钱的人家本就不多,一路上又消耗了不少,这会儿如果想要在县城里买到水,估计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不过,人有盼头总比一直没有希望强。
走了约莫五里路,便在经过一岔道时,看到前方又有一行人,且岔道上还陆续有人出现,看样子都是逃难的流民。
这次因为要赶时间,流民又多且人家还走在前头,官差们便没有像上次那样拦路阻挡,
两边经纬分明的一左一右向前,中间还隔着能过一辆马车的空道。
只不过,当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远处的县城时,顾修之却看着沿途同行的流民直皱眉。
“元娘,外面的这些流民不太对劲。你让大家都注意点。”
经他这么一提醒,楚元元也发现了问题,这些人的眼神不太对,
而他们身上的血污,也过分的浓厚了。
只是,当那群流民看到楚元元他们,除了马车和手推车外,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两百号人时,原本眼露贪婪的人,慢慢的收敛了眼神。
虽然前面打头的官差能让这些人多些顾虑和谨慎,但是财帛动人心,楚元元不得不多考虑两分。
正巧,她才要下马车,那边顾行之就已经先和路旁的几人接上了话。
楚元元仔细打量着那几人,和其他人比起来,这几人眼神还算清明,看着马车的眼神里有羡慕却并无贪婪。
顾峰也掀开了车帘子听路边几人的对话。
“这位小兄弟,冒眛问一下,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顾行之笑问对方,那是个面容黝黑的少年,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反而是看向了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打量了一下顾行之,又看了看对面的队伍,才开口道,“我们是平吉县附近山里的村民。”
顾行之惊讶,“那你们这是……”
男子面色愤慨,眼神恨恨道,“昨天半夜村里突然来了一伙盗匪,把村子给抢了,不光杀了我们好些人,还放火烧了我们的屋子。
“我们几个躲进山里才逃过一劫,如今村里什么也没了,就连活着的人也十不存一,只得出来逃命了。”
楚元元听了这话心头一紧,难怪这行人男子居多,女娘也就只几个壮年妇人,更是没见到小孩子。
顾行之也有些吃惊,赶紧问道,“你们可有看清那群盗匪是什么人?是山匪还是……”流民?
男子略一迟疑,他也不太确定,当时他看到村头起火便只顾着带家人往山里跑了。
倒是旁边另一个汉子插话道,“是山匪!”
汉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明显有烧灼过的痕迹,手臂上还有烧伤的地方。
他见众人的视线望过来,肯定的开口道,“我看着那群山匪抢了钱粮和女娘后,退往茅江县方向了。
“那群山匪根本就没有人性,不仅抢了我们村子,走之后还打杀了好些男人孩子,甚至最后还放火烧房子。
“我家在村子正中,来不及躲山里去,当时着急,只得抱了孩子躲井里去了。
“可我老子娘和兄弟他们,来不及躲藏便被人给捉了。也因为此,我才在井中听到了那群畜生的话。”
只是说到后来汉子双眼通红,
“可恨我儿子才五岁,火烧得太旺,孩子闭过气去再没能醒来,我盼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
越说汉子越激动,最后直接捶地痛哭了起来。
其实这事也怪他,他怕孩子哭闹被外头的山匪听到,不得不捂了孩子的嘴,
不想就这样不小心把孩子给捂死了……
他恨啊!
为了生这个儿子,他媳妇的命都搭上了,最终还是没了。
“这群盗匪就不是人!今年的年景本就不好,我们自己都缺吃少水,他们还来抢!抢了不算还杀人……”
“我们村子要不是建在山里,山里暗河还有一些水,怕是村里人也早就外出讨生活了。只是没想到,没有死在外头却死在了家里,哎!”
最初和顾行之搭话的中年男子也面露哀戚之色,他因为被分出来后在村尾修了新房,所以险险躲过了一劫,可是他的老娘和大哥他们也都全没了。
周围好些人好似被感染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家的情况感同身受,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楚元元听了也是心有戚戚,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本来天旱粮食颗粒无收就已经够艰难了,好不容易能借着地利免去逃荒之苦,结果还遭了盗匪抢掠烧杀。
旁边跟着听了一耳朵的流犯们,也不禁觉得他们可怜,他们虽然被流放了,可好歹还留有一条命在。
路上找不到水源、用水紧张,顾家人有水还愿意接济一下他们。
如今到了平吉县,想来用水能得到补充,他们应该也不至于被渴死了吧。
有人忍不住问道, “那你们如今这是,打算去县城报官吗?”
有个老者苦笑道,“报的哪门子官呐!如今我们这地界,哪天没几起烧杀抢粮事件,官府哪里管得过来。”
顾行之唬了一跳,“老伯,可不要这么说,你们村遇上这种事,知县大人肯定不会不管的。”
其他人看顾行之这反应,再有人联想到前头领路的是官差,便也有人附和了一句,
“对对对!我们如今只有去县城里找找活路了。当然更盼着知县大人能把这群盗匪给抓了。”
因为这群逃亡之人的话,楚元元对沿路的流民更警惕了起来。
被烧杀抢掠了村子的村民很可怜,但是路上的流民这么多,可并不全是他们一伙的。
虽然汉子说那些山匪是往别的县的方向去的,但楚元远对刚才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们的流民更疑心了起来。
只是此时人多,对方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楚元元只得去找了秦一刀和顾行之多叮嘱两句。
秦一刀对于楚元元的话没有疑义,她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办,去找秦家兄弟一一叮嘱了。
然而,顾行之虽然也对那些眼神不善的流民多有留意,却有些不解,“四弟妹何以觉得那些人可能和山匪有关?”
楚元元其实也不确定,就是直觉。
不过见顾行之这样问了,她便理了理思绪问道,“大哥,我们的队伍连日来都是走在官道上的,如若山匪不是提前安排了人外出踩点,怎么可能一次也没遇上过?”
顾行之一惊,这倒是了。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逃荒队伍和空村子。
虽然从没有和逃荒人群多交流过,可仅看他们的衣着便也知道一路艰险,流民之间互相抢夺之事应该不少发生,
但是他们在路上居然从没遇到过盗匪,就凭着他们一行好几辆马车和手推车,车上还有粮食和家什,盗匪们怎么可能不动心?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曾混在流民队伍里提前打探过消息,定是知道了他们一行是有官差随行押送的流放队伍。
不然,哪怕他们一行几百人,也不可能不招盗匪的眼。
毕竟,他们一行除了官差和顾、秦两家人还能吃有喝,其他人可都已经皮包骨头了,精气神也很差。
顾行之回去转述了楚元元的话后,顾峰有些沉默,
他不是没察觉最近暗卫送回来的消息传递出来的暗流涌动,只是顾家已被流放,太子明显有意忽视顾家,他便乐得不再和这些人事有牵扯。
又因着顾云舒提前去了岭南,到了岭南后想要家族安生离不开对当地家族和长官的了解,他便把精力更多的放在了岭南。
可如今看来,云州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要打听一下的提前有个准备,免得他们遭了池鱼之殃。
楚元元不知道因为自己猜测的话让顾峰有了新的想法,倒是在马车里和顾修之聊起了茅江县。
按上次顾修之介绍的,流放的队伍必须穿过茅江县到梁州,才能顺利转回前往岭南的路。
而刚刚那些被抢了的村民却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茅江县有一伙穷凶极恶的山匪。
顾修之皱眉沉思,“这茅江县怕是不太平,也不知这茅江县的知县是谁,如此这般无作为,不仅害了本县百姓,就连邻县百姓也跟着遭了殃。”
楚元元见顾修之也没有头绪,安慰道,“晚点问问公公便是,他该是有印象的。好在我们的队伍有官差跟随押送,那些盗匪只要不想明着和朝廷作对,该是会避开的。”
一行人走到平吉县时,城外已经聚集了好些被劫掠过的村民,都是平吉县下辖各村的。大部分是和茅江县相邻的村子,也有少数相邻其他县的流民。
只是这些村民都被拦在了城外不得寸进,因为进城要交 入城费,虽然不多,只需要一文钱,可对于这些被抢了的村民来说,真真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