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是为良辰。
宁王府娶妻,将军府嫁女,这长兴、安兴两坊,好不热闹。
迎亲仪仗浩浩荡荡,辂车以象牙饰之,车辕上挂八个鸾铃,和风而响。
辂车之后,跟着接亲的翟车。
车内的云如璟身穿衮冕,上衣纹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下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头冠垂青珠九旒。
“殷殷,此去王府,定要谨慎做事,切莫再任性妄为。”崔音照为师殷殷整理着翟衣,细声嘱咐,面露不舍。
“阿娘放心,”师殷殷拉下她的手,笑道,“您与阿父多加珍重。王府不远,女儿会常回来看望你们的。”
她身穿青质翟衣,发上花钗、宝钿各九树。
“那也不行!”崔音照拍拍她的手背,“万事应以宁王为先,哪有成日回娘家的道理?”
“知道啦!”师殷殷垂着眼,眸中闪过些许落寞。
“阿姐!阿姐!”师应舟在门外嚷嚷着跑进来,在看见崔音照的一瞬间立即心虚地低着脸,“阿娘......”
“你这小子,毛毛躁躁成什么样子!”崔音照说着便要去揍他。
师应舟连忙跑到师殷殷身后,笑嘻嘻道:“阿娘,我是来告诉阿姐,姐夫已到门外了!”
“没大没小......”崔音照又将师应舟拉过去。
师殷殷会心一笑,又立即沉下眼,转身到妆奁处,拉开底下的抽屉,将羲和藏于衣中。
按理说,羲和应当与风花、太阴一同放在陪嫁的箱子中,由送亲仪仗带过去,可她偏要随身带着。
藏好之后,又取来团扇,半掩娇颜。
“既然殿下到了,我们也出去吧。”
云如璟在前庭行三入三辞之礼,师殷殷在正堂作三祭三拜之仪。
二人双双理衣正容,师殷殷由崔音照领至前庭。
云如璟一身玄红,站在风中,眉眼温柔地望向她。她持着扇柄的手暗自收紧,也添着笑迎上去。
告别依依不舍的父母和弟弟,师殷殷在尚仪的引领下,踏上翟车。
车升而马动,马动而銮鸣。
到长兴坊时,已至黄昏,仪仗簇拥着辂、翟两车停在宁王府前。
门后候着万尚宫等女官,以及宫娥、侍从若干。
云如璟先行下车,面对着师殷殷站立。
师殷殷由汀药搀扶着下车,等云如璟拱手示意,便踏入府门。
宁王府内宾客满座,皇帝、贤妃已然落座。
由礼官主持,三拜高堂,遂而礼成。
云如璟需留下接待宾客,师殷殷先行回苕华院。
一日操劳,师殷殷已饥肠辘辘,可是贤妃留下万尚宫行这最后沃盥、同牢、合卺三礼。
她看向桌上摆置的菜肴,却不想再次生事,只得忍着饥饿,祈求云如璟快些回来。
说来也怪,云如璟确实要比之前回来得早些,于是万尚宫命人准备盥盆。
云如璟在南面洗手,汀药为他浇水。师殷殷于北面洗手,云如璟的贴身侍从玄参为她浇水。
二人洗好,便对坐于案前。
沃盥礼毕,便是同牢。
几名宫娥先将脯肉分于两碗之中,二人双双夹起食之,此为一食。宫娥又取黍分于碗中,此为二食。再取稷分之,此为三食。
三食罢,同牢礼成。
最后,宫娥取来一对剖开的瓠瓜,盛上米酒。
二人对而饮之,则合卺礼成。
“殿下,王妃,臣恭贺二位新婚之喜,先行回宫复命。”万尚宫欣然,领着众宫娥离去。
除汀药、玄参外,屋内再无外人,师殷殷总算松了口气。她立即收起僵硬的笑意,而后起身。
“夫人急什么,合卺可不算终礼。”
云如璟懒洋洋地从身后冒出一句话,许是今日也过度操劳,加之汀药在内,他仍温声细语。
师殷殷顿住脚步,眉间一跳。
结发。
【“听说方才我回来之前,你把万尚宫气了一顿?”云如璟为她摘着发髻上的钗钿,未显怒意。
师殷殷有些心虚地望着镜中之人,讪讪而笑,“殿下,妾今日从巳时起便未曾进食,实在是太饿了!”
“婚礼繁琐,夫人辛苦了。”云如璟低头轻笑,松下她的乌发,“若还饿,便命玄参再备些膳食。”
“不必了,”师殷殷晃着头回身望他,低声说道,“方才我已经偷偷吃得很饱了!”
云如璟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又笑着替她摘完最后的发冠。
师殷殷望着他有些出神,脸上渐渐浮起绯红,而后起身将云如璟按在椅子上。
“殿下,我也来为您脱冠。”
她在家中也为师洵脱过冠,故而手法也算熟练,三下五除二便将他的发冠摘去。
接着,师殷殷取来一把剪子,轻轻剪下自己的一缕青丝,十分期待地看向他,“殿下,合卺之后,还有一礼......”说罢又娇羞地低下头。
剪发需得摘冠脱钗,可他们二人皆身穿礼服、头戴冠钗,故而万尚宫并不会亲自看着他们结发,只留下一个红囊。
云如璟会意,便接过剪子,也裁下一缕头发,然后拿过那个红囊,一并递给她。】
碍于汀药、玄参在此,师殷殷不好发作,便对着他挤出一抹笑,“殿下误会了,妾正欲卸下这繁冗的礼服、发冠,才好行礼。”
说罢,师殷殷翻了个白眼,喊道:“汀药,宽衣吧。”
云如璟扬唇一笑,也起了身,看了玄参一眼。
玄参便上前为他宽衣。
汀药为师殷殷脱去翟衣,不慎摸到她藏于腰间里衫的短刀,手下一顿,狐疑地抬头看她。
却见她轻轻拍了拍汀药的手背,淡定地将羲和又往里藏了藏。
二人皆宽衣散发,汀药与玄参也双双退下。
师殷殷终于没有任何负担,跑到菜肴面前就开始动筷。
云如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身后,发现她简直把自己当作空气,没忍住呛了一句:“你就这么饿吗?”
“呵,”师殷殷饮了杯茶,咽下口中的食物,“你来试试?辰时起开始梳妆,巳时只吃了一碗羹,便等你的仪仗。”
她没好气继续吃着,“未时你到了将军府,我们走完迎亲礼便一路过来王府。”
“拜堂之后我回房,你倒好,在外面吃喝。如今问我饿不饿?”师殷殷瞪着他,“宁王殿下,换你试试?”
云如璟被呛得回不上话,细细一想确实要比自己辛苦一些,于是任由她先吃好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