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毕,师殷殷将诗签递给国子助教,助教高唱:“师二娘子提句——晚风折桂送天去,欲问嫦娥应见否?”遂摞在她名字下方的盒子中。
“这师予棠还真有点东西。”徐万鹤都忍不住称赞,“用词和深度差了点,不过能对下这么多轮,已是难得。”
“四娘子,你这二姐是跟谁学的诗?”云怀霖也纳闷了,回头小声问师沅沅。
可师沅沅哪知道,只好应付一下:“许是伯父伯母私下请了先生。”
一旁的傅见山真是坐立不安,这师殷殷和云如璟之间究竟有何事是他不知道的?
云如璟平日遮遮掩掩,别人不知道他的诗文底子也就罢了,他傅见山还不知道吗?
徐万鹤说的也没错,师殷殷的诗作确实有待提升,算不得上乘。但从写景技巧和语言风格来看,颇有云如璟的影子。
他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凉,偷偷朝一处隐蔽的角落看去,也不知道该担心师殷殷还是云如璟。
当前台上还剩苏瑜、师殷殷、宇文舒、柳庚明、余承风和孟司慕六人,又到师殷殷时,却是鼓声过半了还不曾动笔。
“师二娘子何故不动笔?”宇文舒提醒她。
“我实在文思枯竭了,”师殷殷轻笑,“预祝宇文娘子得个好名次。”
师殷殷惜败不久,余承风和孟司慕也下了台。又过了两轮,宇文舒和柳庚明相继停笔,魁首依旧是苏瑜。
徐万鹤想叫人护送她们三个娘子回去,可师殷殷实在馋这一口酒,云怀霖也不愿回去,于是徐万鹤说请他们去恭国公府。
云怀霖是恭国公府常客,夜宿于此对她自然没有影响,师殷殷呢不在乎这些,但师沅沅没法和她们比,师殷殷便先送了她回府。
等再到恭国公府的时候,苏瑜、云怀霖和傅见山三人正相谈甚欢,师殷殷在徐万鹤身旁坐下。“我倒是好奇,你与楚泓仪如何了?”
“自是与我坦白,说是她自己的主意,可你都不知道楚家殷勤的模样。”
徐万鹤摇着头叹气,“我好言相劝,她仍咬定是自己的主意,还说让我向母亲拒了这婚事。”
“那你拒了?”师殷殷又问。
“这婚要是那么好拒,我还用得着你?”徐万鹤嘴上讥讽着,但还是敬了她一杯,“她有心顶罪,我又揪不着楚家别的错处。”
师殷殷举着酒杯思考了片刻,她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楚家没有任何错处就要反悔,岂不是徐家无义?
若将楚可盈供出来,那她就算不被裕和长公主问罪,也无颜再待在京城了。
师殷殷一口饮尽杯中酒,“我借你两人不就好了。”
她看着不解的徐万鹤,又道:“你不是要找楚家的错处吗?我让两个暗线帮你探查一下。”
徐万鹤眼中一亮,他早有此意,可是动用府中人必定会被父母知道,正好师殷殷给他送人来了。
于是他又碰了一杯,“你今日在诗会可有相中之人?本世子替你掌掌眼!”
“不急,”师殷殷喝得有点多了,面若桃脂,她神神秘秘笑着,“这文我看过了,过几日我再看看他们的武!”
郢州春只有两坛,可几人喝得开心,徐万鹤又命人添上几坛剑南春。
酒过三巡,几人在月色笼罩下,醉得七倒八歪。
“阿瑜,告诉你个秘密,本公主——”云怀霖半撑身体,晃着脑袋凑近苏瑜耳边。
“嗯。”苏瑜任由她攀在自己身上,低头望着她,应了一声。
“会飞!”云怀霖说着便转过身体张开双臂,险些摔落在地,又被苏瑜捞了回来。
她倚在苏瑜肩上,抬头望他,“你信不信?”
“信。”苏瑜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脑袋,如视珍宝。
“你呢——”云怀霖又指向傅见山,“你信不信?”
傅见山作揖道:“公主乃凰女,自然能翱翔九天。”
这般恭维,让云怀霖感到无趣,她又指着趴在桌子上的师殷殷,“师予棠你、你说……”
见师殷殷没反应,她又趴在桌上戳了戳师殷殷的脑袋。
师殷殷迷迷糊糊抬起头来,“怎么了临安。”
“我会飞,你信不信。”她仍趴在桌上,拍了拍师殷殷的手背。
“嗯——”师殷殷边点头边直起身子,指着苏瑜道,“苏玉生你快把她带走吧,都醉成什么样了。”
“我没醉!”云怀霖嘟囔着站起来,“我还能……”
她往前走了两步,却脚下没站稳,往后倒去,落入苏瑜怀中。
“阿霖,我扶你回去休息。”苏瑜揽着她便要走。
可云怀霖轻轻推了他,嗔怪道:“你也说我醉了,表兄……”她往徐万鹤那边扑去,“表兄!我真会飞!”
急得徐万鹤也上前去拉她,他与苏瑜合力才将云怀霖束缚住,边推着她回屋边对傅见山说道:“劳烦傅兄照看一下师予棠,我安置一下临安。”
于是此处只剩师殷殷和傅见山二人,以及候在不远处的几名侍女。
师殷殷本来醉得快睡着了,被云怀霖一嚷嚷又醒了三分,默不作声继续喝了酒。
“师予棠你少喝些吧。”傅见山夺过她的酒杯,“这儿毕竟不是你们将军府。”
“要你管!”师殷殷抢回酒杯,大声嚷嚷,“傅见山你个江湖神棍……”
傅见山一个激灵,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他四处看看,还好徐万鹤等人走远了。“我说姑奶奶,你怎么又扯这事?”
师殷殷猛地拍掉他的手,伏倒在桌上,嘴里嘟哝着:“都怪你,若不是你非要给我娘算什么卦,我如今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她情绪异常低落,似乎带着哭腔,“我做错什么了,你们一个两个要把我困在这儿……”
傅见山怔在原地,他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一名白衣女子说的话。
【“逾白道长,你们当真只问道,不问人心吗?”】
他第一次觉得,这步棋下错了。
他与云如璟固然有事要成,可师殷殷说得对,她何其无辜?若一开始便明码标价、相互合作,是不是至少还能做个盟友?
许是心中有愧,他鬼使神差抬起手,想要安慰她。
可就在即将碰到她发梢那一刻,一枚石子从天而降,砸中他的手背,稳稳落在他的酒杯边上。
他仰头望去,在夜色朦胧的高树中,看见一袭墨色长袍,于是叹了口气,收回手。
此时徐万鹤回来了,他吩咐一名侍从带徐万鹤前去客房,又命两名侍女将师殷殷扶回房。
安排妥当之后,也打算回房休息,却见一名侍从来报:“世子,四皇子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