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涛提着香蜡纸钱上山了。
他顺着石阶而上,一路上,看见一个家族墓地,许多人在那边磕头叩拜。
想必这就是金家墓地了?
大概都搬迁了走了,从外地赶回来吧,他这样想着。
忽然,聚集的人群中,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一看就十五六的模样,他们手里提着祭奠用品。
跟在了姜思涛的后面。
他们追赶上了去。
“喂,大哥哥,你是去哪家呀,你也往上面走吗?”他们好奇地问。
“是啊,我……去看一位爷爷,听说在上面。”
“是啊,是啊,上面是有一个刘家爷爷的。要路过我们那家的,不过他们还是隔得很远的。”
“那你们是?”
“我们是去看一位……小叔叔。不过,他跟我们大小差不多。他去世二十年了。十七岁就生病去世了。我们这边的风俗是没有成年去世不入祖坟的,所以,就把他孤零零地葬在了那头山上。”
“啊?不是吧,太可惜了。这么年轻就生病死了。”姜思涛难过地感叹道。
“是啊,我们是两姐弟,我们的爸爸就是他的堂哥哥。听爸爸讲,小叔叔可懂事了,说在班上回回都考第一。哎,真是太聪明了,天都嫉妒。”少女边走边叹息。
“听说啊,我们这位小叔叔还是个多情种,暗恋一个女生,很久都不敢跟人家开口。最后死了都没有说出来,哎!真是终身遗憾啊。”少女又说。
“姐啊,所以,你如果喜欢那个男生了,一定要说给人家听哦,不然像我们这位小叔叔就不好了。”那个弟弟忽然说着变音的公鸭子音调,搭在姐姐肩上笑嘻嘻地戏谑。
“切,金小宝,你怎么这么说你姐!你姐会像你小叔叔那样短命吗?”姐姐赌气一偏,掰开弟弟的手,打骂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如果真喜欢上哪个男生,没关系。我,金小玉,直接跟他说。”姐姐忽然像个女大侠,豪迈地拍胸高嚷。
随即又连说带舞地表演起来,“高山啊,大地啊,河流啊,我喜欢上了你,你也喜欢我吗?”她仰起头,深情款款的样子。
“哥,我们走快点,让我姐一个人在后面发疯,她啊,想考电影学院,我爸不给她考,她就……嘿嘿,你看,就神经病了。”金小宝攀起这陌生大哥哥的肩膀,搞笑地看了一眼后面的姐姐,又说,“哥,我给你说,她呀就是吼得凶,胆小得很。我们走快点,你看她准吓得立马跑起来,要跟我们走到一起来,信不信?哥。”金小宝给陌生哥哥眨了个得意的眼神。
“不是吧,这大白天的,太阳还没落山,她就怕了啊。”姜思涛附和说。
“就是。胆小就胆小嘛,胆小又没人说你?她还假装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假打假打得很。”弟弟又嘲讽道。
忽然,姜思涛想起什么,就主动加了这弟弟微信,说是叫他家大人帮忙打听一下这李三响的人。
这弟弟当然是个热心肠的小少年,还把他姐姐的微信号也告诉了这大哥哥。说没问题,一打听到就微信他。
“喂!”两男生正说着,一个手掌已经搭在了弟弟肩上,“你们在说我什么?肯定在说我是不是?”姐姐指着这俩男生吼吼地笑。
“茄,茄,我们说你?你想得美!”弟弟嘴角一抽,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我们在说,在说……在说……我们那位小婶婶!对我们在说那位小婶婶!叫白……白什么的?咦,姐,白啥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白——心——童——傻子,这都记不住!”姐姐狠狠地磕着弟弟的头,咬牙的一字一句高声念着。
“……什么?什么?刚才你们说啥,你们小婶婶叫什么。”姜思涛一愣,头皮发麻,发根直直往上竖。
“白——心——童啊!我们全家都知道,因为我们家有张爸爸的初中毕业照片,爸爸想小叔叔了,就会拿出来看。而且就跟我们讲小叔叔和小婶婶的故事。”
“那,你们……小叔叔叫什么名字?”
“金墨成啊,怎么啦?小哥哥。”
“……哦,我没事,我没事。……小妹妹,我忽然有些头疼,你们先去,先去。”惊诧而惶恐的姜思涛向后打了个激烈的趔趄,抱着头就往山下跑。
他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恐怖,虚幻,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好像这个世界都坏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原来大榆树下的大白影不是梦,根本不是梦!
原来自己差点路过自己的坟,那是前世的自己,前世自己就是那小叔叔。
天!
现在该怎么办?
要去给前世的自己上坟吗?难道自己给自己烧香点蜡?
太滑稽了,太滑稽了。
那还是去看看自己前世的埋骨之地吧?
不,不去,去了该怎么面对?该对里面的人说些什么?说你为什么那么早就死了?说你是不是死前被病折磨得很丑很疼痛?说你究竟有多爱那个叫白心童的女人?说你究竟还有什么人生故事?你前世快乐吗?你前世本来是打算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
前世?前世?
今天看到前世片段又怎样?我只能感叹一下。
好马不吃回头草了。
对啊,对啊。
赶快打车吧,回到今世的爸爸妈妈身边。
这才是重中之重。
不管怎么说,今生今世的你,已经在女人问题上,断情戒爱了。
前世那些恩恩怨怨,就让他随风而去吧。
不管这个世界是幻是梦还是什么。
一日三餐,亲朋好友,同学老师,花草树木,桌椅板凳,结婚生子,工作事业,开车上路,穿衣上班,肚痛上厕所,火箭发射,卫星地图……
这些可都是真真切切,看得见摸得着的啊!
幻不幻的,不都这么要活下去吗?
所以,这一辈子事太多了,管什么前世啊!
白心童小姐,我知道了,你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且现在已经三十好几了,整整比我大了二十岁,你现在鱼尾纹都有了吧?
我不是说嫌弃你老了,而是说。我们就这样各自过生活吧。我们的时空已经错移了,我们已经不再有任何交集了。我我我,会去寺庙烧香,为你祈福,让佛祖保佑你,早日开化心结,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好好去跟一个男人,成家生小孩。
要知道,白小姐,白大姐,我是不信佛的啊,不过,为了你,我愿意相信了,我愿意去求佛护佑你一生。
“对了,那这橡皮擦真的是你的?”他想着想着就从包里掏了出来,拽在手上直愣愣地看了起来。
这一次,看这橡皮擦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他似乎能感觉到这橡皮擦上还有那少女时代短发女孩的音容笑貌,好像这女孩正在看着他。
他的心忽然酸疼得厉害了,眼角的泪水滚了下来,他用手擦了擦它们……
是啊,我能感觉我前世是多么爱你,但是,我们又回不过去了。我只有勇猛直前,在现实世界中,努力做一个好人,好儿子,好丈夫,好职员,好老板,好爸爸了。
你也要,白小姐,我们一起加油,我默默为你祝福。
他的泪流得更凶了。
他知道自己动情了,他又对自己驳斥道:“眼泪只代表那意识深海里,一个人深藏的心。但并不代表,我会按照心的意志来执行。况且我也有言在先,我姜思涛要用理智来战胜一切情感,我已经断情戒爱,我要像一个人工智能一样,按照固有的人类几千年文明所总结的正确可靠的规律来生活:
我二十五结婚,对象也找好,对方愿意,并非我强迫;工作事业方向也选好,软件行业;身体要健康,三十岁之前当爸爸;孝顺爸妈;遵守社会法律法规;远离黄赌毒;做个善良的人,就这些。我想这一生,这就是我为我这肉身设定的计算机程序。执行好就行。”
这个固执倔强的小青年,如是如此地想着,便心情舒畅起来。好像有什么奥数题终于被自己给解了出来的兴奋感。
因为,他不想为任何“情”,风吹草动,根基不稳。
只是,这理科生的思维,有些确实很好,很棒,执行起来,也容易。对于他之'心力'来说,本就有善与好的底子,'脑力'上再一强调,再补他一刀。这心力跟脑力就结合如一了。
比如:孝顺,遵守法律法规,远离恶习,做善良之人。这都是顺应了他之心力的东西。故而心脑一拍即合。对于他,是很容易就办到的。
而那些所谓的爱情上的“断情绝爱”,只是他“脑力”上的设定,而他的“心力”能够做到这么绝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是他自己是打死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心力运行速度快过逻辑脑力不知道有多少万倍的数量。逻辑脑力还正在判断、比较、取舍的时候,心力已经凭感觉、直觉、六感运算出来了。
能够跟心力走,才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应该具备的高规格品质。
但是,脑力也还是很重要的。
而心脑合一,才是上乘中的上乘!
而作为大学生的姜思涛来说,还处于完全的科学头脑中,对明阳先生的心脑合一,那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的。
他一路小跑下了山,走到路口,伸手拦了拦出租车,可是,今天似乎难了点,空车很少。
他带上耳机,边听歌边等了起来,他现在一刻也不想让自己空闲,他想让自己赶快从那些虚实、实虚的思维中抽离出来,回到眼可见,耳可听的真实世界中来。
好不容易,终于有人,在这个地方下车了。
他有些开心,伸长手拦了拦,还“喂喂“地大声招呼着,确定自己的乘车地位。因为啊,他后面还站了好多人,等着坐车啦。
车上有一男一女,还没有完全停稳,就打开了后车门。这一心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小姜同学,也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拉开前排副驾驶的门,闪了上去,好似生怕别人抢了这车去。
刚刚伸出一只脚的后排女人小声臭骂了一句,“真是的,赶着投胎啊,人家钱都还没付。”
后排的中年男人扫了码付了车钱,女人跟男人下了车。
不过,那一瞬间,她有些呆滞了。
一下车,正好撞上姜思涛从副驾驶走出来,因为他想调到后排座位。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呀然一惊!!!
两人心都不由自主地一抽!!!
但两个人又都同时转过去,要立马否认着什么。
一个说:长得真像那讨厌的死鬼!
一个说:长得还真像那白叉叉!不过那白叉叉三十多岁了,是没这女子这么年轻漂亮的。
不过,他是真猜错了。
那女人就是他现在给人家改了名字的白叉叉,白女侠,白心童女士。
因为这白女士,不知道怎滴,就是长得年轻。她比一般人看起来那是小个十岁八岁的,即使她有了一点皱纹,但不仔细看,那是看不出来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