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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熟悉的环境让露比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现实。

灯还未打开,室内昏暗一片,她借着清晨微光勉强找清每样东西的轮廓。

如同设定被补全那般,从这张床上苏醒开始,露比就逐渐想起了过去很多事。

今年是她刚上高三不久,正是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

当年她正值貌美的母亲在所有人强烈劝阻下依然选择嫁给父亲,并不是这个男人有多好,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有钱而已。

她的母亲讨厌所有需要靠努力获得钱财的途径,在她看来美貌就是她最好的资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大好年华找机会嫁给有钱人。

这可以确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她的眼光实在太差了,根本无法辨别品性的好坏,这个男人虽有钱,恶劣癖好每样都沾。

尤其是赌博。

输掉了上百万的资产,又背上了无数债务,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压垮这个家的导火索。

每日里在朋友圈精心装饰美好生活的贵妇被不堪的撕掉伪装。

母亲完全不能接受这份现实,她将丢了脸的怒火无差别发泄到周围任何人身上。

只要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疯了。

理所应当对方,父亲和母亲在她上初中的时候选择了离婚,由于母亲嫁进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开销都是父亲掌管,那个男人在离婚时毫不犹豫的选择拿他们的婚房抵押了债务,从此一走了之。

明明身为父亲却冷漠无情,就连走的都极为干脆,甚至断绝了他们所有后路。

现在这套房子是临时租下来的,每月要上交一笔房租,这对从未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女人来说简直无法忍受。

可她必须被强行推着往前走。

——因为她有了一个孩子。

被父母双方当做皮球踢,最后因男方失踪而不得不被判给女方的极致拖油瓶。

本来就过了适婚年纪,想要再次结婚,相亲的男方却总是在得知她有了一个女儿后露出为难嫌弃的神色,这些无时不刻都在刺激这位母亲的神经。

很顺理成章的,这个孩子成为了母亲愤怒的倾泄对象。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祸种,如果不是因为你那死爹我现在不知道过的要有多好,他该死,你也一样!”

这样咒骂的母亲发现自己正在惊恐的看着她,这反而让她更加暴躁。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也看不起我吗?!”

几乎整个童年,她的耳边无数次回荡耳熟能详到背下来咒骂。

所有事都可能成为母亲发怒的导火索。

翻书的声音太大,吃饭筷子碰到了碗沿,和其他男同学走在一起,鞋子上沾了泥土,和她伸手要钱交学费。

就像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前一秒还平静无比的女人下一秒就会发疯暴起揪扯她的头发不断撞向柜角。

只要敢大声哭闹就会被打的更狠,受到孩童哭泣刺激的女人会变为更加可怕的野兽。

久而久之露比学会了噤声,只要等到母亲打累了一切就都会过去。

只要忍耐就好了。

幸好的是,随着她的年纪增长,母亲似乎不再像幼时那样情绪不稳定,她变得更加冷漠,经常视露比为无物,可至少不再动手了。

这在露比看来就是个大进步。

人会成长的,她的母亲在最美好的年纪遭受了各种不幸,这都使得这个女人精神失常。

人不是完美的,许多人直至死亡都无法拯救自己,露比从未怪罪过母亲。

出身无法选择,纵使有着千万过错,即便她的母亲在周围人眼中早已成了无药可救的烂人,露比还是觉得不能把全部过错都怪在一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母亲没有一技之长,脑子也不灵光无法适应残酷的社会,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自己还算得上台面的那张脸。

她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她有什么错呢?

露比希望未来能够越来越好,等到自己考上了好的大学,找到份不错的工作,她就能带母亲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城市,远离街坊邻居的纷争,她可以给母亲想要的好生活。

不依靠结婚把自己当做筹码嫁出去也可以,露比想要告诉她,自己不是拖油瓶,她想要的生活自己也能给她。

想到这里,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铃声,露比笨拙的解锁屏幕,发现打电话来的是她小姨。

眼角泛起笑意,她连忙接起电话:“小姨。”

“露露生日快乐呀!”女人欢快清脆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特地早上打给你的,我一定是第一个祝贺你的,对不对?”

“对。”露比应和她:“我很高兴。”

“你妈妈呢?她在家吗。”

“她出门了。”

尴尬的寂静在两人间弥漫开来,但小姨很快转移了话题:“先不管她了,你放学后我请你吃饭吧,我订了餐厅还有蛋糕,没有请别人来,你不用感到不自在。”

虽说她是好意,露比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很想和小姨一块过生日,可他们家有极为严厉的门禁,晚回家的后果很严重,说不定母亲会为此再次发火。

“没关系的,我和你妈妈发过消息了,她知道我今天会带你出去玩,你不用担心。”

生怕她不同意,小姨连忙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了,马上高三末期就要准备高考了,哪里还有时间过生日呢?趁现在好好玩一次吧。”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露比自然不能再拒绝。

小姨是自她这段人生中唯一给过她关怀的人,也是支撑她度过最为难熬的那段时光的支柱。

她这些年为了自己委曲求全,无论是把婚期延后还是顶着众人压力也要护她周全,更是承当了家人以及母亲的职责。

露比做不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

“好吧,我会去的。”

“太好了!”电话对面开心极了,立马把所有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等你放学吧,我会在学校前面住宅的十字路口等你,记得来找我喔。”

“好。”

挂掉电话,她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上学。

家里堆积了各种杂物,使得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变得更为狭窄,东倒西歪的罐子和衣物随处可见,甚至桌子上还放着昨天吃剩的杯面桶。

这个家欠缺打理,女主人没心情,而露比则是要上学,更没法处理。

先这样吧,等晚上回来有时间再清理下。

临近玄关的时候,露比看到了一叠卷曲的纸币,她才隐约想起来,自己的学生证丢了,这是母亲留给她补办的钱。

因为这件事,她昨天还挨了顿骂。

想了下,露比抬手拿起那叠钱。

没有学生证是不行的,最近学校查的严,不带学生证就要扣分,扣得多了还要叫家长来学校,这无疑是最糟糕的事。

否则她也不会顶着挨打的风险管母亲要这笔补办的钱。

把校服随手套在身上,清点了下书包里的课本,确认无误后露比便出门了。

洗的有些泛黄的校服外衣套在身上,背包边角已经有了开线的趋势,外面还在下雨,她所穿的鞋子和上衣却是不合时宜的单薄。

没有母亲精心照料的孩子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而这些她早已习惯,对她来说这是最为稀疏平常的装束,更是她每日生活在的一部分。

就算有人觉得她很可怜,身为本人的露比却毫无知觉。

没见过更好的生活,自然无法察觉自己身处炼狱。

“放学一块去商城转一圈吧?我想买最新款的那个包包啊。”

“欸?可是最近要考试了啊,而且天气也不好,要不周末再去吧。”

耳边传来女同学的交谈声,不过这些都在她落座后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马上要早读了。”班长趁着早自习开始前用黑板擦拍了下讲台:“顺便问一下,昨天说要补办学生证的还有吗?”

“我!”

听罢露比忙从兜里掏出那叠钱:“我要补办。”

隐约的笑声从旁边传来,似乎她重新办证件的样子很好笑。

将校裙改短了一截的少女嗤笑着抖动肩膀,眼里充斥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残酷天真。

“臭要饭的也有钱补办学生证了,我以为你只有钱吃学校食堂的菠菜面。”

随着她的话,周围拱火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露比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安静的看着找茬的少女。

似乎把这种直视当做了挑衅,少女更是来劲:“这次你可拿好了,说不定到时候连着书包里夹层的廉价卫生巾一块丢了。”

事已至此,上张学生证是怎么丢的也算水落石出了。

“砰。”

露比猛的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冲撞声带的面前桌板发出一阵巨响。

她毫不犹豫的拧开保温杯瓶盖,把瓶子里的水洒了那个女生一身。

“啊!!”女生发出尖叫:“你干嘛?你疯了吧?!”

“你应该庆幸我今天没带订书机,否则我就把你的嘴订上。”

深处记忆当中,露比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过去的影像,她在同学的吵闹声中欺身上前,近乎把自己的脸贴到那个女生眼前。

她瞪大双眼好奇的看着眼前害怕的人:“庆幸今天是我的生日吧,为我庆祝吧。”

这么些年刻在骨子里的忍者因子适时造反了,所有事都想着暴力解决。

反正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会井然有序的发展下去,那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说着露比举起手,已然想给眼前的人一点小小教训,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羸弱无比,连下手的力道都和鸡崽没区别。

这是穿越前的她,没有写轮眼也没有柱间细胞,更没有系统。

她一无所有,和世界上每一个无助的平凡之人无任何区别。

“…………”来回捏弄着手指,露比陷入了沉思。

这下被她忽然发疯吓到的女孩才算回过神来,她立马心有余悸的躲了老远。

觉得很没面子,那女孩恶狠狠的咒骂道:“装什么蒜啊,瞅你那穷酸样,再给你跪着爬几辈子你都吃不上我家的尾气!”

“别到时候让你那婊子妈为了凑三婚嫁妆把你卖了!”

“行了!”

台上的班长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当下出声制止:“霖雨晴你也差不多得了,想让班主任叫你家长吗?”

“到时候叫你爸来看看你在学校都什么样。”

即便有再多不服,提到班主任叫家长的威慑力还是挺大的,女孩立马安静下去,就算这样也不忘狠瞪了露比一眼。

露比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只是上去把补办学生证的钱和照片交到班长手里。

班长核对了下没问题,点点头道:“行了,应该下午就能发到你手里。”

“谢谢你。”

闻声班长手里的动作停滞了下,这才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没什么,我也是为了班级的纪律。”

“她们很记仇,后面还会找你的茬,你小心一点。”

很意外自己居然得到善意的提醒,露比略显惊讶的看着他,这反倒让班长不好意思了。

他收好手边的东西,试图遮掩自己的不自然:“没事我就去教务处了。”

“嗯,好。”露比也适时接过话头:“辛苦你了。”

由于这次上课前发生的事,也可能是班主任的震慑还在,直到放学前都没人再找她的茬。

露比也记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惹到这群人了,亦或是没有殷实的家境,也或许是单纯需要一个排挤对象,而不算合群的她成为了首要攻击对象。

要霸凌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理由,只是那个人恰巧是她罢了。

就和班长说的那样,新办的学生证很快就下来了,只不过在临近放学时又出了些意外。

——她的新学生证姓名和照片那栏都被油性笔重重涂抹掉了。

望着手里那张面目全非的证件,她的内心并不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毫无波澜,反倒是燃起了无名怒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碎的嬉笑声。

少女们躲在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将她的狼狈全数看在眼里,窃窃私语的不知在讲些什么。

这些或许是她们做的,也或许不是,只要没人承认就不算犯错。

只要不影响到学习,老师也懒得去插手学生间的问题,这也是霸凌者肆无忌惮的根源。

无人看管的恶之花终会肆意开放。

“是你们当中谁做的?”

捏着那张学生证,这次露比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她开口质问这些人。

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事不关己的扭过头去,仿佛刚才那些都和她们毫不相关。

起哄的时候声比谁都大,摊上事了跑的比谁都快。

她从来都很珍惜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很难会再有第二份了,从来都是如此。

这些人根本不懂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是种怎样的奢望。

【咔嗒。】

钟表的响声在此刻清晰入耳,明明是嘈杂的环境却听的异常清楚,这让露比都感到些许恍惚。

抬起头看了眼表,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五了,这周没有晚自习,现在早已是放学时间了。

其他人都走的很急,不仅因为放学,更是因为今天是周五。

她也必须走了,小姨还在等她。

她必须要去赴约。

随手把学生证揣进兜里,露比抓起书包就向校外狂奔,她走的太急了甚至忘记拿伞,索性外面的雨早已停了。

刚才的事耽搁了她赴约的时间,她不得不狂奔加快脚步,就在她马上要出校门的时候,手机不合时宜的振动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露比心下一颤咬牙接起:“喂?妈。”

【你在哪鬼混呢?现在给我往家走。】女人冷漠的话语里没有丝毫能商量的余地。

可这次露比不想再对她唯命是从了。

这是自己唯一被庆祝的一次生日,比起听腻了的咒骂她应该被掐死、不配来到世上,这次她想要为自己而活。

“不。”

露比将拒绝的话说出了口:“你看到消息了吧?今天是我的生日。”

电话那边无比寂静,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如果不是还在通话状态露比甚至以为她要挂电话了。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母亲,露比还是抱着最后一丝期许问她:“如果可以,你能够祝贺我吗?”

等了半天都没动静,这给了她些希望,就在她天真的认为能够得到母亲的爱,对方的嗤笑声却再次把她逼入绝路。

【你可真有够不要脸的。】

女人接二连三的话无缝衔接的刺过来。

【我把你辛苦养这么大,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吃我的喝我的最后还算计上我了?但凡你有点人情味就应该知道少给我添乱!】

【你纯是个扫把星死拖油瓶!我这辈子有了你后过过几天好日子吗?!】

【有什么好庆祝的,我巴不得你去死!】

都不用面对面见到她,露比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都能想象到她嫌恶的神情。

兴许是骂的没兴致了,女人下了最后通牒:【立马滚回家,别逼我亲自去抓你。】

对方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只留少女一人呆滞在原地。

沉默是最好的自我疗药,最终也是露比深呼吸了口气,进而找回平时的自己。

看来生日是庆祝不了了,很遗憾,直至最后她都没能争取到和小姨两人一齐度过今天的机会。

今天糟透了,连同天气一样是个坏日子。

先回家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思考着怎么和小姨说才显得正常且不会让对方担心,可在下意识摸裙兜时却大脑嗡的一声空白。

——学生证不见了!

这是今天刚办的证件啊,绝不可以再丢失,如果这次再丢了肯定会遭大殃!

借别人的钱再补办根本行不通,母亲的控制欲极强,不允许她和外界任何人过多来往,自然包括被赠予的金钱和物品,这些被发现都极其致命。

不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不能接受任何人的物品和钱财。

幼年时的规矩一旦立下,被她发现就会发疯般揪着她必须跪着遵守。

这是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恐惧与绝望。

别的都来不及想了,露比无头苍蝇般原路跑回,她先是顺着来时的街道仔细查看,又跑到河岸边的草丛摸索,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

而且那证件被涂抹的乱七八糟,就算被人捡到也可能当做垃圾扔掉了。

——对了,垃圾!

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她急匆匆翻开周边好几个垃圾箱,拿木棍轻微挑动了下都一无所获。

……没有了,不仅生日当天挨骂,回家说不定还要挨打。

直到这时才有人缓缓靠近她小声询问:“你在找什么吗?”

露比回过头,发现是个半大的男孩。

他看起来不像是这附近的人,身上穿着过大又洗的发白的陈旧衣物,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神极为躲闪却在偷偷打量自己。

而露比的学校处于高档住宅区域,这附近大部分都是高薪阶层和显贵人家,她这种普通人都会在学校里遭到欺负,何况是这样的孩子呢?

他出现在这里哪哪都透露着违和,可露比显然有些急了,已经是逮到路边的狗都要问两句的程度。

她也就回答了男孩:“我的学生证丢了,你看到过吗?”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她。

行吧,她本身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也没抱什么期待。

自讨没趣的转身刚想走,背后就传来了答复。

“我看到了,我知道在哪。”

男孩首次抬起眼眸与她正面对视:“我看到有个人在地上捡到那东西带走了,我知道他住哪,我带你去找。”

似乎看出了露比的不信任,男孩从裤兜里翻找一圈,掏出张塑料卡套。

正是她丢失的学生证外面套的那个。

“这是我捡到的,他只拿走了证件,卡套就随手丢了,我觉得好玩就给收了起来。”

笃定她会跟自己来,男孩挤出了笑容:“没时间了,跟我来吧,从这里穿过去很快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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