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上京锣鼓喧天,雪莲坐着花轿亲自被殷冥迎入了府。
盛阳下,傧相的声音回荡在这九月。
“夫妻对拜——”
贴满了喜字的正堂内,一对新人相对而立,他们俯下身,弯下腰,行了人生最重要的一礼。
因殷冥锦衣卫的身份,他并未给太多官员下帖,除了内部属下,便是平南王与芍药两人。
可众人也不是傻子,不管是冲他正三品指挥使的身份,还是平南王与王妃的面子,这一场婚礼,都足够热闹。
堪比芍药成婚那一日。
而端阳侯府也自是派了人过来。
须臾,礼成,雪莲被送入了洞房。
主屋内,殷冥挥退所有的下人,亲自挑开了雪莲的盖头。
随着红盖头一点点挑起,女子如雪的下颌,鲜艳的红唇,一点一点浮现在了他面前。
此刻的雪莲穿着比南疆那夜更加精致奢华的嫁衣,鲜红如火,一双眸子更是没有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温柔含情,美而不可方物。
这一次,她终是为他穿上了嫁衣。
离开南疆时的遗憾,在此刻骤然被抚平。
见他一直盯着她,视线渐渐变得灼热,雪莲睫毛轻颤,脸蛋有些微微的升温,似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眸光。
可蓦然,她视线一怔。
“喜欢吗?”
殷冥亲自将摆在桌上的雪莲花捧起,半跪下,放在她面前,漆黑的眸子深深望着她。
雪莲眸光微动,这种时节,即便去终南雪山,也许都不可能采上一朵这般空灵的雪莲花。
她摸着冰凉的花瓣,在殷冥那双灼热又暗藏着期盼的目光中,红唇轻轻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喜欢。”
她说,“我很喜欢。”
从一开始,殷冥就和段鹤宵不一样。
所以,一个得到了答案,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殷冥望着身前的佳人,心里仿佛有什么在鼓动,随即,在雪莲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灼热又珍惜的吻落在了她的唇间。
殷冥依旧半跪在她身前,一手捧着雪莲花,一手抚上她的小脸,炙热的气息在两人唇间不断交缠,隐约都可听见他胸膛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阵阵有力,仿佛砸在了雪莲的心头。
少顷,殷冥停下了。
他头抵着雪莲的额间,呼吸隐隐有些急促,那双眼深深的望着她,四目相对间,他说,“雪莲,我真的,真的很欢喜。”
殷冥声音很重,因为夹杂了太多东西。
这半生,他遭受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所以,在遇见曾经抛弃他,又哀求他的崔如堇时,也许是不甘,也许是孤单,也许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后悔,他将她带了回来。
可惜,有些事,终究是回不了头。
他忘不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渐渐的,待她越来越冷淡,可他也没有赶她走,因为他真的很孤单。
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只会这般黯淡无光。
可是,南疆之行,雪莲的出现,却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
也让他,在家族倾覆后,重新生了羁绊。
而如今,这份羁绊,终于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殷冥望着近在咫尺的雪莲,曾经荒凉的心底如今早已被一团火所覆盖,而熊熊烈火中,正有一朵遗世而独立的雪莲花摇曳生姿。
雪莲望着他渐渐靠近的灼热气息,指尖颤了颤,却并没有后退,任由他再次吻上了她。
唇齿交缠间,她听见他唤她,嗓音低沉沙哑,蕴含着浓浓的欲和情。
雪莲,多谢。
多谢你的出现。
这一夜,两人交杯共饮象征着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合卺酒,之后,共赴沉沦。
……………
十月金秋,盛夏渐消,炙热的阳光此时暖和了下来,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了玲珑阁。
“夫人,到了。”
丫鬟撑开手中的墨画伞,抬起手,掀开车帘,随即一身姿婀娜,着葱青锦绣长裙,梳着妇人发簪的女子走了下来。
等在玲珑阁外的云素上前福礼,“夫人,王妃在楼上雅间等您。”
“嗯,走吧。”雪莲淡淡颔首,带着丫鬟护卫走了进去。
玲珑阁是上京最大的首饰铺,里面的东西不仅款式新颖,还价值连城,每一样皆属珍品,遂格外受上京各大官家小姐,夫人们的喜爱。
它整整有三层,前两层摆满了首饰,金银珠翠,而最后一层则是给一些身份尊贵的女眷休息的雅间,当然,也提供挑选。
每当这种时候,都会由掌柜亲自将珍品送上,以供贵人挑选。
雪莲进来时,那掌柜的正好瞧见了,立刻上前唤了声,亲自引路。
面上满是笑意,只瞧一眼便知其殷勤。
铺内各家的夫人,小姐们瞧见了,也并不觉得心中不舒服。
毕竟,那貌美夫人身侧跟着的正是平南王府的丫鬟,她们还不至于那般没有眼色。
而能让平南王妃亲自派大丫鬟等在铺子外的女子,想想,也就只有那位了。
雪莲进雅间时,芍药早已等在了内,两人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姐妹俩,自然不用太过顾忌。
在掌柜的将近来寻得的珍宝摆在两人面前时,她也顺势选了选,而就在这时,雅间半开的窗棂外,似乎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
殷府的丫鬟心知自家夫人不喜喧闹,刚准备上前关起窗子,就被平南王妃给阻了。
“等等,我记得今儿好像是殿试放榜的日子。”芍药似是刚刚想起,颇带趣味,放下手中的红血步摇,起身向窗边走去。
她将半开的窗推的大了些,霎时间,下方街道被尽收眼底,百姓交织在两旁,而年轻的女子们更是手中抓着香囊,面带羞涩。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紫禁城似乎隐约传来了三声鞭响,而殿试也终于正式放榜。
多年寒窗迎来了曙光。
这一日,将成为今科进士们此生最耀眼,也最夺目的一次欢呼。
因为,这只独属于他们。
不过,其中有三人更为耀眼。
因为他们不仅在三年一次的会试中夺得头魁,红袍加身,甚至还可以在这一日,从帝王御用的午中门而出。
而这一次,不同于进时,出来只有他们三人。
唯状元,榜眼,探花独有。
……………
金秋阳光,午门大开,普天同庆。
伴随着百姓的欢呼雀跃声,似乎也在验证着这一届学子有格外出众之人。
而,按往年的经验,必然只属探花郎。
高头大马上,一身姿挺拔,容貌清俊的青年身着红袍,头戴乌纱,泛着光的暖阳落在他面上,越发清俊隽秀,芝兰玉树。
这届的探花郎,年岁似乎格外的轻。
特别是对比一个已过不惑,一个已过而的的状元和榜眼,便越发令众人惊叹。
人群中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
接下来,上京不少尚未出阁的女子借着这三年一次的机会,不停的朝那探花郎投掷香囊,甚至,更有的大胆者直接问那马上的探花郎是否婚配。
一时间,喧闹声,欢呼声淹没了上京的街道。
“这届的探花郎,着实生的不错。”
玲珑阁,雅间内,一道慵懒妩媚的声音响起,可惜,在场无人敢接茬,除了这位王妃——唯一的妹妹。
“…是不错。”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雪莲与芍药站在窗棂前,垂眸看了眼,似乎只是随意附和了句。
可是,屋内的下人们却都希望自己没有听到。
毕竟,两府的下人皆知自家王爷,大人,对于王妃和夫人究竟有多在意。
若是让他们两人知道,王妃和夫人竟然夸了其他男子,特别还是说那男子容貌出众,还不知道要如何吃味了?
可惜,若是他们能听到这两姐妹密语传音之话,恐怕便不会这么担心了。
是了,在八月学子进京时,无论是雪莲,还是芍药,亦或是铃兰,都知上京再次出现了一个可以温养灵体的男子。
最重要的是,尚未被下禁制。
且由于铃兰感知到那人的气息,她们两人也知道了那人的来历。
而今日,雪莲特意和芍药约在玲珑阁,便是为了正大光明瞧上那人一眼。
当然,也不只是为了瞧。
雪莲眸光微动,与芍药几乎同时向那已经打马来到玲珑阁下方的探花郎,施了一道微弱的气息。
这份气息,极淡,但除了花灵,谁也察觉不了,但这不是禁制,只是让他周身沾染上她们一分的气息。
若还有其她姐妹坠落此方世界,必然会在瞬间便知道她们的存在,让她们不必那般彷徨无措。
至于铃兰,她的气息早在当初山城的一面,便已然留下的一息。
只可惜,她们并不知道,有些事,向来并不可控。
她们的目的只堪堪达到了一半。
而另一半,则等这位探花郎回乡省亲,祭祖回京后,她们才会了解其中的因果。
……………
雪莲与芍药离开玲珑阁时,已然晌午将至。
刚下楼,便听见下方传来的行礼声。
两人步伐一停,眼中皆划过了然。
果然,下了楼,便见那两人不知何时皆出现在了一层铺子内。
一个身着王爷朝服,矜贵而冷漠。
一个身着墨色飞鱼服,阴狠而毒辣。
可却在瞧见她们时,眉眼间的冷漠一朝散,两人皆迎了上来。
那骤变的态度,几乎令铺子内,还未离去的小姐们皆面露愕然,但更多的还是艳羡。
毕竟,谁不想找一个位高权重,且眼里心里还全部都是你的夫君。
只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如王妃姐妹俩这般幸运了。
望着被呵护离开的王妃与殷夫人,周遭有和女儿一起来的大家夫人,望着她们艳羡的目光,不由心中酸涩了些。
她们自知少女之心事,可她们成婚多年,自然知平南王妃两姐妹的幸运,只存在于世间少数。
毕竟,这世间有权有势者,能有几个一心一意,而没有其他女子的。
不说远的,就说上京近来的权贵中,恐怕除了那位端阳侯府世子,也就今日的平南王和锦衣卫指挥使了吧。
毕竟,就连当今当年那般倾心那名女子,最后不也在先帝的逼迫下,娶了世家王妃,后来的皇后吗。
只可惜……
不知想到什么,一位夫人眼底渐渐涌出畏惧,甚至不敢再多想。
只因,帝王成婚的那一年,发生太多,太多事。
多到,上京人人自危,血流成河。
……………
入夜,雪莲身着一袭雪白中衣,半靠在床头看着书,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白玉簪半挽,两侧落下了几缕。
“伤眼。”摇曳的烛火下,身前落下一道高大的身影,殷冥合上了她手中的书。
可当一低头,见那书页时,不由皱了皱眉。
毕竟,这种书都是由历朝历代的钦天监编写成册,攥写千百年间所经历的怪异天象。
一般,很少有女子会喜欢。
不过,想起雪莲从出南疆便一直喜欢看书,且都是些晦涩难懂的书,他也并没有过多在意。
毕竟,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啪—”经年天像书被随意扔到一旁。
而它的主人则被迫不及待的殷冥,一手揽着腰,一手捧着小脸吻着,炙热至极。
须臾,当雪莲渐渐有些呼吸不上来时,他才停了下来,可也不肯放手,就这么头抵着头,时不时轻啄着她的唇。
“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像受了什么刺激,吻的跟头狼一样,越吻越凶。
殷冥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暗了暗,可良久,他终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她,“你觉得,我生的怎么样?”
说实话,殷冥曾经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相貌,可今日听到下人回禀的事,他却忽然变得非常在意。
因为,怀中人从未夸过他。
想着,男人双眼越发深了深。
此时,雪莲哪里还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可望着上方那双幽黑到隐隐藏着一丝期盼的眸光,她轻轻笑了一声,唤他,“凌霄。”
在两人的成婚夜,殷冥便将从前的名告诉了雪莲,他说她给了他新的希望,所以,他也希望凌霄二字,能从她口中唤出。
雪莲抚上了男人的眉眼,说出了殷冥永生无法忘记的话。
她说,“你就是你,独一无二。”
她说,“我这一生的相公,只会是你。”
女子的声音轻柔而动听,如珍珠般落入了他的耳畔。
摇曳的烛火下,雪莲勾住他的脖子,抬起小脸,在他唇侧落下一吻。
她唤他,“凌霄。”
往日清冷之人,温柔媚骨起来,最是令人心惑。
四目相对间,一切终将炙热如火。
黑夜下,蛟蛇盘旋在屋内,仿佛笼罩了整个床帷。
而此时,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美。
谁都没有看见,天际划过了一道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