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面对旁人对自己的质疑,绘里世会一边说“啊对对对”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我行我素,但也有些时候——比如圣诞节兼职计划泡汤时——心情格外恶劣的她会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就和V队走得近怎么了,看她不顺眼有本事就去找绘心甚八告她。
蓝色监狱一阶段选拔结束在即,意味着她的工作也迎来了阶段性的收尾。
比赛之余的强化训练的效果立竿见影,就连对训练非常极其特别不上心如凪诚士郎,各方面的指标也有了相当可观的提升,在图表上清晰直观地显示了出来——她自己写了个辅助整合数据的程序,从生化指标到射门情况都一目了然,按照绘心甚八的意思,每个人的情况都需要记录归档,大概是要作为后续训练计划的参考。
说起来,凪这家伙的数据真的是一骑绝尘,明明在这里算是接触足球时间最晚的人了,幸亏她不踢球,不然说不定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羡慕嫉妒恨半夜偷偷套他麻袋。
“阿嚏——!”
坐在她身旁的凪诚士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
背后嘀咕人的绘里世心虚地偷偷缩了缩肩膀。
“凪,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正任劳任怨地帮凪诚士郎切分牛排的御影玲王转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最近温差是比较大。”
“没有。”趴在桌子上等投喂的凪诚士郎摇了摇头,“就是鼻子突然有些痒。”
“再说基地不是中央空调供暖吗,哪来的温差啦。”绘里世迅速接口。
“还有你。”御影玲王立刻转移了矛头,“作息不规律的话会影响免疫力的,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了,把身体搞垮了反而得不偿失吧?”
“没关系,我有分寸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绘里世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看她的样子,御影玲王都担心她随时都会一头磕到桌面上。
他板起脸,把工作平板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换成满满当当的餐盘:“无论如何,你给我先吃饭。”
绘里世像伸爪子拨弄逗猫棒的猫一样用手在空气里扒拉了两下,没够到平板后叹了一口气,勉为其难地直起身来抓起了筷子。
其实她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并不完全是工作的缘故,还因为隐隐的焦虑,毕竟她又不是真的预言家,不可能预见到百鬼夜行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心力交瘁之下,她难得心生了和凪诚士郎一样的想法:“要是有一口就能精力充沛的能量饮料就好了,虽然很可能会变成资本家压榨社畜的工具,但这种时候的确很有必要。”
“就是说啊——”
凪诚士郎拖长了声音附和她。
“你们两个快给我死了这条心,无论怎么样都得吃饭!”
久远涉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状态,坐到了几个人对面。
他先是偷眼看了一眼被御影玲王和凪诚士郎夹在中间的绘里世,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神情困倦,根本懒得抬头看他一眼,和那天出面制止w队对他的殴打时一样,好像在她眼里他完全就是和空气融为一体的透明人。
这让他的心里再度涌起和那时一样的愤恨来。
没有必要地清了清嗓子,他满脸堆笑地看向了通过比赛录像确认的V队的指挥官御影玲王:“V队的各位,我们来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从绘里世那里听说了他的所作所为的御影玲王闻言挑高了眉梢。
可惜久远涉似乎并未发现他眉眼间浮现的冷意——或许也可能是刻意忽略掉了——依然笑容可掬道:“我把Z队的情报提供给你们,以你们的实力应该能轻松零封他们吧?然后我就能靠进球王的身份爬上去了,等到了第二轮选拔,我还会尽力给你们争取优势……”
连剑城斩铁这种单细胞生物都觉得他当着绘里世的面说这种话有点不太聪明,见识过她在球场上那种暴君一般的表现后,现在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差不多已经可以用“不可名状”来形容,他甚至觉得她有可能是蓝色监狱第一关关底安排的大魔王,如果有人敢违反规则就会跳出来“嗷呜”一口把他给吃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依然昏昏欲睡地坐在那里,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任由久远涉在那里高谈阔论。
……该不会是已经睡着了所以没有听到吧?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由他来挫败这个邪恶的计划了!
他抬头推推眼镜,凹了个自认为帅气的造型:“你提的这些建议,对我们而言全无好处,反而全是坏处。也就是说事物的优先级,需要有能主导的方法——”
精心组织的语言说到一半卡了壳,因为连他自己都开始不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紧急刹车,为了掩饰尴尬而转头看向御影玲王:“——怎样?这些话说对了吗?”
御影玲王因为他在他听来完全就是胡言乱语的发言而抽了下嘴角,没好气道:“你个笨蛋就不要整天硬装聪明人了。”
他倒是能理解绘里世的反应,像这样庸碌的家伙,就算竭尽全力也只能想出这种跳梁小丑的方法,就算他能通过一轮选拔,也会在半途掉队。
世界第一前锋可从来不会是给庸人预留的位置。
“这么说吧,我讨厌庸俗的人和无趣的人。”他端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像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壳,在久远涉看来微妙地和那时的绘里世有些相似,“很不巧,你两者都占了。”
久远涉竭尽全力才克制住了想要狠狠砸碎那层傲慢的冰壳的冲动。
天才是无法理解庸人的生存方式的。
他这样劝说自己。
他有足够明晰清醒的自我认知:他走进这座蓝色监狱,也不是为了赢得他们的认可,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是要尽可能地走得更远一些。
为此不择手段,哪怕千夫所指。
现在自己和国神的公平竞赛分——虽然这个词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相同,如果达不成和V队的交易的话,比赛中很可能会有变数,所以,他必须得想办法说服他们才行。
“再稍微考虑一下吧,风险这种事不是越小越好吗——”
他急切地想要继续劝说,但对面的白发少年这时抬起了头来,竖起食指挡在唇前,轻轻做了个示意噤声的手势。
他并没有看他,而是微微侧着头,专注沉静的目光所及的方向,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于睡梦中本能地侧脸对着灯光的方向,因为并不舒服的姿势而微微蹙着眉头。
“果然困得厉害啊……”
御影玲王跟着他侧头看了一眼,面露无奈之色地压低了声音。
凪平时连自己走路都懒得走,就不劳动他了吧——他这样想着,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弯腰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轻巧,明明在女生中算是高个子来着,大概是因为骨架纤细吧?
“……”
凪诚士郎愣了一下,慢慢收回伸出的手,垂下了眼睛。
“玲王,回去吧。”他说,“绘里要休息。”
“现在就回去吗?”状况外的剑城斩铁看了看还剩了不少的饭菜,“还没吃多少呢,不会太浪费了吗?——话说不是你说要来吃饭的吗?”
“啊,只是不想让绘里继续窝在办公室里而已。”
久远涉慌乱地站起来想要喊住他们:“等一下,真的没得谈了吗——”
“我不是,已经让你安静些了吗?”
凪诚士郎终于纡尊降贵一般地看向了他,灰眼睛里氤开更加幽深的暗色,其中翻涌的酷寒有如裹挟刀剑的风雪,迎面向他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