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寓的厨房相较凪诚士郎的身形显得过分狭小逼仄了,他动作稍微大些都会不小心磕碰到,只能尽力收起肩膀,怎么看怎么别扭,绘里世把他的衣服拉下来,让他转身从头上摘下发卡来把围裙系带从他背后暂时别住,再次叮嘱道:“不要洗着洗着碗就又开始发呆啊。”
她走出厨房,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手柄来,打开电视连上手柄。
听起来有点不符合她的人设,但她的确在家里常备着家用游戏机,并且会随设备更新换代而及时换新机子,倒不是为了陪凪诚士郎打游戏,而是她一直在接游戏代打。
虽然单机游戏找代打好像有些没意义,但总有那种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弹刀的手残党和有钱没时间但想集齐成就奖杯的收集控,所以这个需求市场并不算小。
而且因为她的反应速度很快,很多理论上比较复杂的操作对她而言都并不需要过脑子,所以并不会给她造成负担,相反,结束繁重的兼职后回到家打两把游戏对她而言甚至算是难得的消遣了。
当然,除了客单游戏外,她只会趁商店大促时入手自己感兴趣的游戏,或者蹭凪诚士郎的账号。
她和凪诚士郎都是任何类型的游戏都会捡起来玩的类型,自然不会错过这部tGA评出的年度游戏《Ittakestwo》(双人成行)。
游戏的流程很长,好在先前已经推了大半部分,包括在社媒上备受好评的巨鲸游弋于树海和布谷鸟时钟等关卡,她调出存档,把另一只手柄塞给凪诚士郎。
这是一款双人协作的动作冒险游戏,主人公是一对陷入情感危机的中年夫妻科迪与梅,他们被女儿的魔法书变成了玩偶,为了解除魔咒,从被困的奇幻世界中脱离而不得不踏上了冒险之旅,并在爱情导师“哈金博士”的指导下尝试挽回彼此岌岌可危的感情。
也许是因为已经临近结局,最后帮助梅找回梦想的阁楼关卡并没有像之前的章节那样花样百出,让玩家能够相当平稳地推进流程。
两个人都不说话显得有些奇怪,所以绘里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和凪诚士郎聊天,屏幕里五颜六色的灯光特效忽明忽暗地映在她的脸上,由游戏剧情而引发了难得少有的好奇心,她若有所思地问盘腿坐在她身边的白发少年:“说起来,凪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和玲王一起进军职业吗?”
凪诚士郎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但想想就好麻烦啊……虽然玲王说职业球员的薪资很高,但那种情况得一直赢才行吧,底层球员的日子感觉还不如普通社畜。”
他的声音里透出些许茫然来:“而且现在也还感受不到足球的乐趣,说只要站在那里等他把球传过来射门就好,完全没有什么成就感,又不会像游戏那样弹出成就奖杯来。”
“玲王的目标是大力神杯吧,想要成就感的话,这个还不够吗?”
他用仿佛看外星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为她科普常识:“日本从来没有进过世界杯八强哦,绘里。”
绘里世满脸黑线:“这种常识我还是知道的啦,好歹也是世界级的赛事。光是每次sns上的哀嚎就很难让人忽略好嘛。”
“除了让玲王把裁判和球队全收买外,”他双眼无神地喃喃,“根本想不到要怎么赢……”
“喂喂,不要拿金钱玷污玲王的梦想啊。”绘里世屈指敲敲手柄,“而且也根本买不到吧。”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臂搁到盘起的腿上,轻飘飘地问:“所以还是想赢吗,凪?”
“嗯……”因为总是懒得去剪而过长的额发有些刺眼睛,他左右晃晃脑袋试图把它们甩到一边,“也没有人喜欢输吧。”
游戏载入了梅在舞台上哼唱的cg,趁不用操作,绘里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用先前的发卡帮他把刘海别起来。
初中三年一直都是她帮自己剪头发的少年习以为常地乖乖低头任她摆弄,女孩的手指纤长,指腹上的薄茧擦过额角时会带起轻微的痒意,他又开始出神。
可如果怕输的话,明明从一开始就不要尝试就好了,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想不通……
思考过后发现根本理不清思绪,干脆不去再想,凪诚士郎抬起头,额发被夹到一边后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衬得睁得圆圆的眼睛更显得稚气:“呐,绘里,如果我以后真的要当职业球员的话,你来做我的经纪人吧。”
他的头发比一般男生要细软一些,手感让人想起某种温暖柔软的小动物,还染着清淡的苦橙香调的洗发水的香气,绘里世没忍住揉了揉,半开玩笑地问:“能够保证薪资绩效保险双休和节假日吗?”
两个人的洗浴用品基本上都是同品牌同系列的,绘里世去超市选购时会顺手帮他买一份男用款,不然不用到空瓶他自己绝对不会主动去买。
凪诚士郎看她的眼神变得幽怨了起来:“这些东西我自己都保证不了吧?”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现实的女人啦。”绘里世坐直了身子和他拉开距离,竖起食指晃了晃,“等凪你达到能让身边的工作人员只需要躺着数钱的传说级球员时我说不定会考虑的。”
屏幕里梅与科迪接吻,在长久的相拥中从梦境中坠落,照理说这样浪漫圆满的happyEnding多少会让人心生触动,何况一起游玩的两个人还都正处在年少慕艾的年纪,又是在深夜这样暧昧的时间,但绘里世的cpU里委实没有搭载这种情感模块。
她只是感叹了一下不愧是年度游戏的质量,继续摁动手柄试图探索有没有隐藏结局,不是说她不喜欢大团圆,而是先前游玩时从活生生地扯掉女儿心爱小象的腿和耳朵等关卡时她就感受到了制作组的些许恶趣味,觉得他们应该会在常规结局之外藏些黑深残的彩蛋才对:“唔,隐藏结局该怎么进呢?……网络上应该有攻略吧。”
她去摸手机,但凪诚士郎先一步伸出了手,手背上指骨浮凸出的弧度都很好看,压在她的手腕上。
“不要隐藏结局。”他抿起嘴唇,“我喜欢happyending。”
他固执地把另一只手也覆在了她的手上,严肃认真的神情中透出孩子气的执拗:“已经这么辛苦了,就应该通往皆大欢喜才对。”
“……说得好像也对?”
想想这十几个小时的游戏流程真可以算得上是飞天遁地上刀山下火海,如果这对小夫妻再闹别扭的话实在有些对不起玩家,绘里世被说服,而且时间也不早了。
“话说你是不是该回家了?这个点末班地铁好像没有了,你自己打辆车?”
凪诚士郎震惊了一秒后迅速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委屈脸。
“绘里难道不知道有很多变态杀人犯都会伪装成深夜的出租车司机吗?”他指责,“万一我遇到危险怎么办?”
绘里世:?
“你少看两集柯南吧,这年头哪来这么多恶性杀人犯啊。”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坐着时两人头顶之间的差距,“而且就凭你的身高也不会被盯上的,熊都知道避开比自己高的猎物。”
“不要!回家还要找钥匙开门,好麻烦。”一计未成,他索性开始坐地耍赖,完全没有深夜留宿异性友人家这一举动是会被普通人家的父母当成纠缠女儿的不良少年投掷煤气罐的认知,“我和以前一样睡沙发就好。”
……绘里世甚至怀疑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异性。
到底还是拗不过他——虽说硬把他丢出去也不是不行但还是算了——她板着脸去盥洗室拿出上次他留在这里的备用洗漱工具丢给他,自己去阳台收衣服。
她折回来时凪诚士郎已经自觉地窝进了沙发里,长不过一米八的双人沙发甚至不能让他伸展开腿,只能蜷缩起来,像只硬要把自己塞进不合适的窝里的大只兔子,看起来有点可笑又有点委屈巴巴的可爱。
他把卫衣的帽子拉了起来,帽檐在脸上洒下一小片阴影,连被子都没盖,绘里世拿他没办法,回身去卧室里从衣柜底下拿出多的一床被子来给他盖上,不然感冒了的凪诚士郎会变成加倍麻烦的生物。
被暖和的被子包裹住,困意愈发涌了上来,鼻尖萦绕着淡而清冽的青柠薄荷香,和他口腔里残余的牙膏味道别无二致。
他的声音因为困倦和放松而染上了浓重的鼻音。
“……绘里。”
绘里世正皱着眉头调整被子好把他脖颈以下的身体全都盖住,但生拉硬拽了一番后仍然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放弃,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
她有些愤愤不平,用两手使劲揉搓了几下他的脸颊肉,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脸被她蹂躏得有些变形的少年口齿不清地说:“晚安。”
她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晚安,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