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四人以崔尧为首,偷偷的溜进后院,虽是在自家院中行走,却多了几分鬼祟。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要不是我老陈眼神不错,险些将你们当贼偷拿了。”正当四人自以为行藏隐秘的时候,陈枫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拦住四人的去路。
四人吓了一跳,崔尧首先发难:“陈叔,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里吓人?你不是在陪沈夫子他们打牌吗?怎地,输光了?”
陈枫被说到痛处,有些羞恼:“我身为一个护院,在院中巡逻有甚好稀奇的?倒是你们,有大路不走,专挑没灯火的地方溜墙根,是何用意?”
大郎人实在,老老实实的说道:“陈师父,我等见父亲晚上也不吃饭,许是为了明日陛下召见之事发愁,所以想去看看父亲,能不能尽一份力。”
陈枫斜着眼看着眼前四姐弟:“怕是来看你爹的笑话吧?四个不孝子。”
崔尧不耐的推开大郎说道:“陈叔你就不好奇,我父亲明日如何应对?他今日怎么做准备?”
陈枫摸摸鼻子:“倒也不能说一点不关心,只是怕伤了你父亲的脸面,不好直接出口罢了。”
“那不如我们同去,看看父亲到底作何打算?”
“不好吧,二郎这人挺爱面子的。”
“别让我父亲看见不就得了?”
……
……
看见陈枫犹豫,崔尧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走,边走边说道:“陈叔休要忸怩,反正你是怕我等打扰到父亲,才不得不跟着我们。”
陈枫一拍手:“有道理。”随即又拦住众人。
崔尧等人不解的看着陈枫,不是有道理吗?
“从我的房间走,绕过假山就是你父亲书房后墙。”陈枫示意众人不要走院门。
众人恍然大悟,要说还是陈大护院有经验。
几人跟着陈枫嘻嘻哈哈哈的向旁边拐了过去,左绕右绕,就到了陈枫的住处,却见此处连着房屋有一道半人高的矮墙。
陈枫打手势让众人噤声,然后轻巧的翻过矮墙,落下后又向众人招手。姐弟四人见状也知其意,蹑手蹑脚的一个个翻过去,几人从未有此体验,不由的大感新鲜刺激。
静坐了一会儿,崔尧小声问道:“陈叔,啥也听不见呀?”
陈枫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的喇叭状东西,径直扣在墙上,对几人说道:“我房内还有几个竹筒水杯,你们谁去取了,凑合着用用吧。”
大郎见还有次西洋景,哪能忍住?自告奋勇的回去取了竹筒回来,一人一个分发完毕。姐弟四人皆是有样学样的将竹筒扣在墙上,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几人模模糊糊的听到崔庭旭的声音响起:“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后边是什么来着?对了,碧君,此段出于哪本书来着,为夫给忘了。”
半晌,又听到了一个女声:“这是中庸的原文,我说你明天也别去了,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众人恍然,原来崔夫人\/母亲也在此处。
又听得崔庭旭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久未摸书了么,一时忘记罢了。”
此时房间内,崔夫人看着满墙的藏书有些无奈,上面蛛网密布,一些古本残本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架上,仿佛在对某人做着嘲讽。
“明日你还是会点什么,说些什么吧。临时抱佛脚也记不得这许多。”崔夫人想说些什么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去年着了一本促织经,还有前年写了一些关于斗鸡的心得,你看这些能否……”
崔庭旭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面色赧然。
崔夫人终于爆发:“你从小学的那些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刚嫁给你时,你还不时的给我吟诗作对,样子还像个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斯文人。你再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整日招猫逗狗,钓鱼盘串,有一样正经的吗?若是以后几个孩子都随了你,我就拉着他们跳井。你,你,你算是废了!”
崔庭旭小声说到:“我这两年画技可是涨了许多。”
声音小的外面几人都听得费力。
不提这茬还好,崔夫人一听这话,仿佛被点着了一般,跳起脚就骂:“你看看你都画的什么东西?有一样能拿的出手吗?我都不稀的说你!谁家正经人画画天天研究春宫图,以前那些小姐妹羞羞答答的拿张春宫图问我,这个半山居士究竟是不是我夫君?我都恨不得死在当场。”
崔庭旭有些不服气:“我画的春宫图可是皇家都在收藏的宝贝,你那些姐妹若是品级不够,还未必能收藏到呢!”
“你还挺骄傲?这是什么露脸的事吗?分明是龌龊。”
“怎的龌龊了?这可是正经东西,试问谁家嫁娶不备几张图册?这几年无论我五姓七望还是皇宫大内,谁家不以收藏我的一张亲笔为傲?”
崔夫人被他说的肝疼,抬手扔出去一本书,转身走了。
墙外几人叹为观止,没想到父亲在业内还有如此地位,简直是小门类画家中的头部画家。不过确实有几分龌龊,几人偷笑不已。
“父亲的画作当真如此珍贵?我去年还偷偷卖了一幅,只收了五贯钱,是否卖便宜了?”大郎偷偷的对两位兄弟说道。
“卖的太贱了。” 陈枫插嘴,见众人视线都向他集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忍不住又悄悄说道:“去岁,我与你们父亲在雁门关外游历,不想被偷儿得了手,盘缠尽失。当时可谓山穷水尽,我都想去做些无本买卖贴补些盘缠了,二郎却说无妨,绝不会让我二人乞讨回家的。你们猜我们最后怎么回来的?”
众人都眼神示意,催促陈枫不要卖关子。
陈枫偷笑:“我跟着二郎,直接拜访了当地的一个突厥大户,恰逢那大户下月就要嫁女,正在筹措嫁妆,二郎开门见山,言说,我有一幅半山居士的春宫欲转手卖出,问他可收?
我本以为会被人赶将出去,谁知那人却面色大喜,追问图册在何处,竟是要当场验货。二郎也是硬气,直接说,现下却是没有,主人家若备好笔墨纸砚,顷刻便得。
那突厥财主神色将信将疑,却还是将文房四宝备好,待崔兄挥毫之后,竟激动的颤抖。”
“那突厥人给了多少钱?”大郎关心行情价,赶忙追问。
“莫急,事情还有后续,听我慢慢讲来,那突厥财主后来将那城中有名望的唐人都请了过来,一一辨别,最后确定就是半山居士的真迹,结果众人竞相出价,争抢了起来。那突厥人此时却拿起乔来,任别人出价几何,就是不卖。二郎在一旁也不出声,我却知二郎大才,若是当时表明身份,只怕就走不了哩。”陈枫似在回味当时的场面,似乎与有荣焉。
“后来呢?”众人捧哏。声音不免大了些。此时众人未曾注意到墙上的窗户开了一道缝。
“后来?那突厥财主硬是留了我们一个月,非要央求二郎做他小女的证婚人,二郎拗不过那人的热情,便应了下来。我等在那突厥人的府上白吃白喝一个多月,啧啧,那小羊肉的滋味,比关内可是强上不少。婚礼完毕,那主人送了我等贰佰贯的盘缠,才放我们走,当时还真是依依不舍哩。”
“多少,贰佰贯?”众人惊讶,只是不知道为何发问之人多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枫未曾察觉,还自得的说:“当时我接的盘缠,怕二郎再大手大脚,我自己还昧下了五十贯。”
此时窗户上探出一个头来,幽幽说道:“我当时还奇怪,怎会给个一百五十贯这么个不零不整的价钱,原来是你昧下了。你可是真是我的好兄弟呀。”
众人抬头,只见崔庭旭在窗户上感叹。
陈枫当即就对众人说道:“事已泄露,分头溜。”
姐弟四人作鸟兽散,仓惶而逃。
只听得后面大喊:“贼子,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