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朗,微风。
崔尧今日并没有早起,或许是朝九晚五已经刻在了生物钟里,或是别的他理不清的原因。他现在在等着别人的召唤,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仿佛人生即将要被别人的决定支配。
崔尧的阅历并不多,算上前世,他也不过是个生瓜蛋子罢了。什么两世为人,前世浅薄的学识并不能帮助他判断目前的处境。他懒懒的躺在榻上,透过窗户看向天空,伸手遮住太阳,他只是觉得阳光过于刺眼,刺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想起前世不怎么亲近也不怎么讨厌的养父母,甚至想起了他的便宜弟弟。连那个玩弄过他感情的女人也时不时翻出脑海。崔尧清楚,他并不是怀念,只是一时找不到锚点定位他前世的一切。说起来,前两日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日子逼的他抓心挠肝。然而现在却出奇的适应现在的一切,甚至未知的未来他也能慢慢接受。左右不过换个环境做社畜。赤裸裸的地方反而更容易适应……吧?
胡思乱想直到肚子叫了起来,才发现太阳早已升到头顶。崔尧摇摇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大爷先去哄哄肚。爬起来轻车熟路的摸到厨房,向胖厨娘讨了一个胡饼吃了才感觉好多了。想来胡思乱想要不得,先吃饱肚子才是关键。崔尧这人说来也有些得过且过,想不通的事情就放下,待有时间再慢慢考虑,到时定能把想不通的事情忘个一干二净。如此,问题完美解决。
崔尧坐在栏杆上,靠着柱子望天。一阵拍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头看去,却是正门被打开了。
“社会等级非要分的这么明显吗?”他还在默默吐槽,却想起今天是主人归家的日子。昨日青莲与他约好了,今天家主和夫人要见他。大概是正主回来了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得过,崔尧心里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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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廷旭风尘仆仆的赶回家,茶都来不及吃,就被夫人扯进房中。仆从暗自偷笑,心说夫人为何青天白日如此猴急。正想着是不是该退下时,门却被侍女关上。仆从摸摸鼻子,也不用行礼拜别了,喝酒去喽。
“夫人,为何差人将我唤回?可是家中出了岔子?”崔廷旭气都没喘匀,只得开口问道。
“老爷,妾身并非无故扰你清闲,实在是有一桩怪事无法决断。妾身也觉得有些荒诞不经。可那是三郎……妾身必须弄个明白。”崔夫人话音已经带上了泣声。
“碧君,你别急,有话慢慢说,三郎怎么了?可是有人去墓园扰他清净,你与我说,我定不与他干休。”崔廷旭小意哄着夫人,情急中,夫人闺名都喊了出来。
崔夫人强压下心神动荡,将这几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娓娓道来。
当听闻有一童子可能是他死去的儿子时,心中不由哂笑,想是夫人又发癔症,毕竟这事不是头一次了。上一个疑似三郎的孩子现在还在庄子里蒙学,等长大以后还是打发走吧。
没等崔廷旭发散完思绪,就听得夫人说起大闹墓园,顿时就扯断了胡子。还没等他发作,就听夫人说起开棺验尸后的情形。他的面色终于阴沉了下来。
崔夫人明白他的想法,却觉得并不是家族里的阴私勾当。她这夫君就是个富贵闲人,上面有长兄顶门立户,老太君又偏疼小儿子,早早就为他打点下了家业。可以说,只要老太君还在一天,就不会有人不长眼与他为难。
崔夫人白了一眼对面的那个迫害妄想症,缓缓说道:“我相信这次没有看错,三郎现在就在前院,你一瞧便知,那定是我那苦命孩儿。”
崔廷旭感觉有些心累,本想拒绝,却又担心妻子失望。本着来都来了,见一面也不妨碍。
沉吟片刻,崔廷旭说道:“那就见上一面,倘若不是真的,还是送去庄子读书?”
崔夫人有些羞赧,原来那童子后来也远远见过,越发长得五大三粗,和前年初见,简直判若两人。她也知道自己从前荒唐,便罕见的低眉顺眼的轻声说:“全凭老爷做主。”
崔夫人见状,喜上眉梢,便轻声叫道:“青莲,去将崔尧请去前厅。”
房中并无第三人,可崔老爷却毫无诧异,只见一人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应诺而去。此人不是青莲又是哪位?
“啧啧,这丫头愈发神出鬼没,真乃天赋神通。”崔老爷不忘吐槽夫人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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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尧平静的走进前厅,却见主人早已就位,忙叉手行礼:“小子见过老爷、夫人。”
又单独对夫人行了一礼:“谢夫人昨日赠衣,小子感激不尽。”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初看不起眼,却手感甚好,穿了一天下来,约莫感觉价值不菲。
崔廷旭此时也进入状态,对崔尧说:“小友,不要拘谨,抬起头来回话。”
崔尧也不耐低头缩肩,闻言抬起头来与崔老爷对视。这一眼看去,两人都有些呆愣。
两人同时在心中默念:“这厮长的确实有几分像我!!”
崔廷旭夫妻二人对视,看见对方眼中都添了几分神采。崔廷旭理了理思绪,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流落到此处?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
崔尧眼也不眨的把昨日编好的谎话又说了一遍。并一再强调,自己当时还小,记不得家住哪里,自己是何方人氏。
崔廷旭也犯了难,这不知哪里人氏,该如何查起?
崔夫人却另辟蹊径,问道:“你父母可曾和你说过,你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
崔老爷却撇撇嘴,心道哪有人会这么问话,谁家从小抱养的还会告诉养子实情?若是养子长大非要寻亲,岂不是断了自家香火?
崔尧听到夫人的话,不由的一阵恍惚,不自觉的开口道:“我从来都知道我是被抱养的,父母并未瞒我。”说完竟有些心酸,不由自嘲,何必伤心呢?老崔人不错的,纵然两个孩子都不是亲的,硬是咬着牙都养大了。也不知道我那便宜弟弟有没有回头是岸,好好的奉养父母。
耳边听得茶盏落地的声音,崔尧忽然发现自己被两夫妇围了起来,此时崔廷旭也不淡定了,捧着崔尧得脸左看右看,一时间觉得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三郎。于是问起崔尧:“孩子,你身上可有胎记?”转头又问起夫人:“碧君,三郎身上胎记在何处?快快道来比对比对。”
崔夫人却冷静下来,半晌才说:“我儿出生时,白璧无瑕,却是连颗痣也没有。”
崔廷旭听完泄了气,这可如何是好,这孩子怎么就没长个痦子,好生无礼。
“我能勘验。”却见屏风后边钻出来一个女子,坚定的说道。崔尧看去,原来是崔姐姐躲在后边。
崔夫人看向屏风,呵斥道:“都给我滚出来。”
屏风后边又讪讪的走出两个少年。崔尧一看,好家伙,这一家人都凑齐了。
崔尧此时也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缘由,开口道:“我虽然是从小被人抱养,但我家离此处极远。应该不会如此离奇。”
崔廷旭问道:“你这孩子不是说你不记得家住何方吗?怎么又知道离这里极远?”
崔尧摊手,无奈的说道:“老爷,您听说过世家名苑吗?这就是我所在的小区,你可以理解为庄子。我虽然不知道那庄子现在在何处,但与此地绝对相距极远。”
崔夫人可不管那一套,叫道:“静宜,你且过来,仔细说说你有什么法子证明我儿是我儿。”
崔姐姐原来叫静宜,还有,什么叫证明我儿是我儿?这句话明显是个病句啊~~崔尧心里吐槽。然而现场没人看他,皆是把目光转向崔静宜。
崔静宜此时却俏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抬头瞟了一眼父亲与弟弟们,恳求的望着母亲。崔夫人倒是明白自家闺女的意思,怕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父亲讲。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夫君与两个儿子,指向屏风后面。于是三人异常乖巧的躲到屏风后面去。
崔尧愕然,我嘞个去,家庭弟位啊,没看出来。现在才知道谁是孙子谁是爷。
崔静宜眼看闲杂人等都已离去,便附身在母亲耳边窃窃私语。刚说话,却听的母亲诧异道:“我怎不知?”
崔静宜此时也顾不得羞涩,大大方方的说道:“女儿那时还小,三郎拉在我手里,我替他擦拭干净,气不过就在他身上掐了一下,谁知三郎皮肤太过娇嫩,掐破了肉,留了疤痕。女儿害怕母亲责怪,就一直没说。”
崔夫人大喜:“掐的好,真乃天意,噫~~~我的好女儿,快告诉阿娘,掐在哪儿?你去给为娘指出来。”
崔静宜脸上大囧,低声说道:“在雀雀下边。”饶是崔夫人耳力极好,才堪堪听见。
崔尧却感到裆下一寒,大声叫道:“夫人,使不得!!!”
崔夫人此刻极为振奋,对着屏风喊道:“左右,于我拿下。”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崔氏二兄弟连忙窜将出来,极为狗腿子的叉手施礼:“阿娘,得令!!”
两人配合几下就把崔尧放倒,眼睛看向崔夫人,等着下一步的命令。
崔廷旭也踱步出来,捻着胡须看戏,试图融入家庭气氛。
崔夫人拉着静宜走过来,对着两个半大小子说道:“把我儿的裤子除去,让我仔细端详。”
崔尧见状,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随她去吧。
半晌不见动静,崔尧睁开眼睛看去,只见崔夫人如同看猪肉般左右端详,却不得门径。耐不住,一把扯过女儿。急切得说道:“捂什么眼?以前你还弹的少了?快快指给我,疤在何处?”
崔静宜此时仿佛已经认命,抬手掀起崔尧的小雀雀,只见在左大腿根部,赫然有一个月牙形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