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望希情绪好不容易稳定,终于记起给他倒水时,孙丞和林西西也回来了。
陈千躺在床上小口啄着一次性纸杯。
孙丞看起来安静,仅是在嘴里念叨醒了就好,却被他那双颤抖的手和发红的眼圈所暴露。
陈千想,他真是个内敛的人。
特别是经历了余望希山崩地裂的情绪后,这种内敛真值得表扬。
“小千哥,你终于醒了……”
唯一完好的手又被抓住,引起杯中水面的晃动,林西西靠在上面低头抽泣起来,温热的眼泪在她指间冷却,落在陈千皮肤上冰凉一片。
至少不用再等衣服晾干了,他安慰自己。
“好像……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陈千的嗓子依旧像干涸的河岸,比起刚醒来只是略好一些。
“怎么会呢,别这么说。”余望希声音很闷。
“班长,我的袖子现在还潮。”
“才没有。”余望希偏过头去,利用孙丞挡住自己。
“对不起,大家。”
特别是听到余望希转述医生说他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那刻……陈千难以想象目睹了自己失去气力倒在血泊里那一幕,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我们只是担心你。”
等孙丞带回来的粥晾凉后,余望希主动拿过勺子,一点点喂给陈千。
腹中空虚已久,但陈千没能吃下多少。粥只浅浅下去了一小段,他就摇头示意自己已经吃饱。
余望希也不勉强,将打包盒收起。
陈千刚刚苏醒,除了第一次清醒持续了较长的时间以外,其余的时间里他的精神并不算太好。
因为大家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所以他每次醒来留在病房的人都不一样。
对时间和日期失去观念后,陈千只能借着这点,依靠见到的人来判断日期。
有时正巧碰到孙丞和余望希劝陈天回家休息的时候,他还要在边上帮腔。
这次醒来,周围安静一片,只有门上的玻璃和没被拉上的窗户透着暗暗的光。
光照不进屋内,陈千只能看到轮廓不同的黑影。
清浅的呼吸声在自己身侧,一个人趴在床边,脑袋靠着他的手。
陈千看不出今晚是谁留下照顾自己,于是他伸手试图以发型来辨认。
手心传来的手感是刺刺的,陈千马上想到了这很有代表性的发型来源于谁。
隐秘的期待飘散成失望,又扯出疑问。
池宇星怎么在这?
手里的力气变大变得粗鲁起来,陈千推动那颗脑袋,想把人喊醒。
事实证明,池宇星不适合给人陪护。
他手都酸了,这哥们还跟睡美人似的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怎么了。”终于,在陈千几乎算得上在打他的唤醒服务里,池宇星抬起头了。
“你想喝水还是想上厕所?还是哪里不舒服,要给你叫医生吗?”
“等你给我叫医生,我主治都退休了,你怎么在这儿。”
“来给你陪床呗,还能为什么。”抬起的头又栽回床上。
“谁让你来的,池木?”
“知道就别问。”池宇星撑了起来,伸手开灯。
突然亮起的环境让两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抵御着刺眼的灯光。
周围有声音细细簌簌响了一阵,陈千身下的床铺传出嗡嗡声,将陈千和床板逐渐架起,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纸杯。
“喝点水吧,你嗓子眼好像进炮仗了。”池宇星的脸被灯光打出一片阴影,脸上浮着困倦,眉心不自觉地锁着。
“谢谢。”无视了池宇星后半段屁话,陈千小口喝水。
“我想问很久了,你不疼吗?”池宇星在床边支着脑袋,旁若无人地打量着陈千身上占比达到50%以上的石膏,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刚醒来那会儿疼,后面余望希老给我塞镇痛片就还好。”陈千瞟了一眼自己,淡淡地回答他。
“也是,你现在看起来挺轻松的。”
“我醒来以后还没见过池木,他都什么时候来。”
“你问这干嘛,蹲一蹲他?你都控制不了自己什么时候醒。”
“啧——”池宇星的话不中听,但一针见血,扎得陈千都有些破防了。
“你喝完水要没什么别的需求我就先睡了哈,也别等他了,最近估计都来不了了,晚安。”池宇星语速很快,说完毯子将脑袋一裹,又倾身伏在了陈千床边。
接下来,无论陈千再怎么喊他,或者故意洒水在他身上,池宇星都完全不作理会,死了一般只顾着自己独自酣睡。
陈千看得不到回应,没多久也对骚扰池宇星这件事感到了腻味,只在心里悄声埋怨池木。
到底是怎么想的,找了个这样的人来陪床,真不怕病患出点什么其他问题病情加重吗?
不知叹了多少气,纸杯开始见底。
陈千将空了的杯子投进床边的垃圾桶,利用床边的按钮把床板重新调平后伸手关上灯。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
黑暗里,思绪纷飞。
距离车祸已经有了半个多月,可到现在发生车祸的原因在他的大脑里还都是空白的状态。
陈千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只是那时他躺在路中间的状态几乎成了三人的心病,不管他再怎么安慰他们都没作用,几个人依旧执意认为,只要当时把状态有异的自己拦下来,就可以防止车后来车祸的发生。
陈千不太觉得自己会是那种因为失落的情绪,就弱智似的往车头上撞的人。
很显然,肯定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了,甚至司机或许都是有问题的呢。
可唯一的线索又断在了余望希说的,他跟着池木出去,再回来时就满脸失落地说要离开。
“嘶——”大概是思虑太重,陈千又开始头疼,剧烈地疼痛让他倒吸一口气。
无奈抬手在各个穴位揉捏起来,最好能像开关一样止痛就好了……
在陈千精神缓和,能保持正常作息后,在医院养病的日子就变得慢了下来。
他不再无时无刻陷入沉睡这件事,也让聚在他床边忙前忙后地“护理师”们变得开朗很多,至少不再用担心的目光无时无刻扫视他了。
这很让人欣慰。
伤口过了需要靠镇痛片缓解的阶段后,也开始逐渐进入了愈合期。
医生来告诉他以后不会那么疼并把镇痛片从药单里删掉的那天,他记得自己笑得挺开心的,但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