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瑞王赵怀朗正脚步匆忙地往清乐殿赶,他微低着头,此刻眉宇间满是冷峻与不悦。
他被耍了!
方才席上听了斟酒太监的话,他自然而然联想到,母妃可能要对付阿瑾。
路上寻底下人一问,阿瑾果然孤身去了览胜楼。
他心头惊跳,甚至都来不及赶去清宁殿问问母妃,便一路越过大半个行宫,马不停蹄地往览胜楼去。
到了览胜楼下,只见此处空空荡荡,竟一个宫女侍从都没有。
他脑中瞬间轰鸣不止,猜到母妃可能用了极不好的手段,一旦被人捅破,阿瑾怕是活不成了。
这一刻,他也来不及思虑其他,匆忙往楼上去,却又担心引来旁人,不敢高呼出声。
就这般一路奔至顶楼,便听得呜呜咽咽的哭声传进了耳朵里。
他霍然瞪大了眼睛,转过走廊探头一看,便见厅中,阿瑾背对着门口,正跪坐在案旁,掩面哭个不停。
唯一叫他心生慰藉的是,阿瑾瞧着衣裳齐整,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不堪场面。
是......是母妃已经事成,还是......一切还未发生?
想到这里,他心头火急火燎,却又担心贸然出声吓到阿瑾,便放轻脚步朝里走去。
阿瑾似乎哭得很伤心,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因为知晓,这览胜楼是大哥当年常来的。
或许是他想多了,母妃并未来得及下手,阿瑾此番只是睹物思人,又想起了大哥来。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觉一股酸意从心底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又在胸膛里横冲直撞,最后变成不甘的烈火,在心底灼烧着。
当年......当年就差一步。
等他再赶到奚府时,瞧见的便是大哥俯身,亲自将赐婚圣旨递到阿瑾手中的场景。
当年是他输了。
可今时今日,逝者已矣,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想到此处,他心头再次火热了起来。
若能叫阿瑾心甘情愿向着他,往后只要扳倒三弟,等他坐上那个位置,他自会好好待烨儿的。
此处再无旁人,他情难自禁,上前轻拍阿瑾的肩膀,张嘴低呼:
“阿——”
所有的话陡然僵在了嘴边。
案边的女子猝然转过头来,那眉眼他熟悉得很,却根本不是阿瑾,而是——
“怀真!?”
赵怀真猛地站起身来,因为赵怀朗悄无声息的靠近,吓得她面色大变。
因起得太急,带动矮案错了位,发出哐哐声响。
“二堂哥?”
赵怀真也低呼出声,颊上还挂着泪珠。
赵怀朗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览胜楼中的人根本不是阿瑾。
“怀真,你怎么会在这里?太——”
赵怀朗的声音忽而收住,理智回笼。
阿瑾明面上是他大嫂,他自然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过问阿瑾的行踪。
这厢赵怀真听了赵怀朗的问话,却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哭得更凶了。
赵怀朗心系太子妃的安危,哪里有心思管赵怀真,见状随口敷衍了一句:
“怀真,你身边的丫鬟呢?莫要伤心,堂哥喊人来陪你。”
他这般说着,转身就走。
可赵怀真却猛地攥住了赵怀朗的衣袖,泣声道:“二堂哥,你救救我哥哥吧!”
赵怀朗本满心不耐,闻言眉头微挑,收回了步子,“怀璋怎么了?”
赵怀真当即抽抽噎噎说道:“哥哥他......他被三堂哥胁迫了!”
“什么?”
赵怀朗微微睁大了眼睛。
赵怀真继续道:“上次赏花宴太子妃遇险,原来是三堂哥做的,哥哥......哥哥他暗中推波助澜,被三堂哥捏住了把柄。”
“可哥哥实在不堪被三堂哥胁迫,为三堂哥所用,便......便决定今日同圣上坦白一切。”
“现下,只怕是已然闹开了。”
“二堂哥,怎么办?哥哥他会遭殃吗?”
赵怀朗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此时此刻,若他再反应不过来,就是蠢货了!
“怀真,既然怀璋正在受难,你怎会到此处来?”
赵怀朗眸中闪过锐色,沉声问道。
赵怀真抬手擦了擦颊上的眼泪,颤声道:“是.....是太子妃召我来的,可是我到了此处,却一个人也没有,我又不敢擅自离开,可心中又忧心哥哥......”
赵怀真说得语无伦次,赵怀朗却全然想明白了。
是江浔!
江浔联合了阿瑾,给他来了出调虎离山,只有他不在一旁搅局,他们才能心无旁骛对付三弟!
他虽也要扳倒三弟,但江浔这个对手同样强劲。
所以他在御苑时,故意让三弟得知他和阿瑾是旧相识一事,欲以阿瑾为引,让三弟与江浔鹬蚌相争,两败俱伤。
却没想到,江浔和阿瑾竟先下手为强了!
那么此刻,清乐殿那边只怕正上演一出大戏!
思及此,赵怀朗再也待不住,转身就走。
临出厅前,赵怀朗回首看了看泪如雨下的赵怀真。
至于荣亲王府,现在看来,只怕也是被江浔利用了。
毕竟若要三弟落马,怀璋身为“帮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全身而退的。
好啊好啊,好大的一盘棋......
他竟被耍得团团转!
赵怀朗猛地攥紧双拳,咬牙下楼。
赵怀真一直侧耳听着,等了片刻,又跑到窗边,直到确认赵怀朗当真彻底远去,整个人一软,倚着墙才勉强站定。
这时候,内室的屏风后头快步走出来一人,正是太子妃奚玉瑾。
“怀真。”
太子妃急忙来搀赵怀真。
赵怀真扭头,瞧见太子妃关切的目光,嘴巴一瘪,悲从中来。
哥哥会自请去守皇陵,这是嘉岁上门那日,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唯有如此,哥哥再无威胁,多疑的圣上才会放过他们荣亲王府。
毕竟他们无兵无权无势,如今连继承人都几乎被废了......
可是他的哥哥呀,还那般年轻,也曾有满腔的抱负。
思及此,赵怀真膝盖一软,跪在了太子妃身前。
太子妃急忙来扶赵怀真,可赵怀真却连连摇头,落泪颤声道:
“嫂嫂,若有那一日,若有那一日,可否叫烨儿开恩,将我哥哥召回来。”
“我们......我们荣亲王府别无他求,只要一家人在一处,就足够了。”
太子妃瞧见赵怀真泪水涟涟的模样,也不由红了眼眶,俯身揽住赵怀真,柔声道:
“怀真,荣亲王府此番大恩,嫂嫂没齿难忘。”
“若有那一日,不必怀真来说,烨儿定会以盛礼奉迎怀璋归京,咱们一大家子,就在一处。”
赵怀真闻言抬头,望进太子妃温柔的眼睛里,鼻尖酸涩难当,重重点了头。
“会的!”
“一定会有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