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沈嘉岁收到了来自周姨娘的贺岁信,彼时她正带着沈嘉珩贴春联。
满府那么多庭院,其实不必亲力亲为,可沈嘉岁却乐此不疲,年年如此。
往年的这时候,陆云铮知晓沈嘉岁有这个习惯,每回都早早来定国将军府帮忙。
而顾惜枝则跟在他们身后帮着掌眼,瞧瞧哪里有没有贴歪了。
这会儿见白芨捧着信来了,沈嘉岁便从梯子上一跃而下。
她将手中刷子递给沈嘉珩,又取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笑着将信接过。
周姨娘在信上先是祝好,而后提及了陆云瑶,又说陆云晟这一年在国子监得了优秀,絮絮叨叨竟说的都是些家常事。
沈嘉岁不仅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看得仔细,嘴角笑意扬起,由衷为周姨娘感到高兴。
有时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她二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几回书信往来,互帮互助,彼此竟觉契合得很,在心中俨然已经将对方当成好友了。
沈嘉岁一路看到了信末的贺岁语,这才发现周姨娘竟又加了一段话,显然是事出突然,临时写上去的。
原来这封信送出来之前,陆云铮竟带着顾惜枝回了陆府!
陆将军不知是心有不忍,还是不愿在良辰吉日闹得家宅不宁,故而并不曾将他二人赶走。
本被禁足的陆夫人在陆云铮几番求情之下,也暂时解禁,说好了今夜一大家子一起吃顿年夜饭。
周姨娘又谈及,这次陆云铮归家后,无论性情还是脾气都收敛了许多,当真对陆将军说了许多软话。
而顾惜枝瞧着十分乖顺,只默默跟着陆云铮,不曾发一语。
沈嘉岁看到此处,不由冷笑一声。
这陆云铮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也知晓自己如今声名狼藉,唯一的价值便是“昭勇将军之子”这个身份。
想来是担心襄王爷瞧不上他,于是赶紧和陆将军修补关系,这是上赶着让人利用呢。
至于顾惜枝......
想到她,沈嘉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重活一世,她依旧没看懂顾惜枝对陆云铮的深情。
明明顾惜枝是个心气极高,又有心机的女子,可无论前世今生,她都爱陆云铮入骨。
上一世,自己与陆云铮成婚三月后,北地突然来了一户人家,自称是顾惜枝的姨母,来接她回家。
爹娘待顾惜枝如亲生,自然不舍,还以为是有人上门捣乱的。
没想到顾惜枝看到来人,竟声声高呼姨母,最后抱着那妇人哭得晕厥过去。
她和爹娘几番挽留,可顾惜枝最后还是决定,随她的姨母离开,回到故乡去。
他们万般不舍,给足了顾惜枝傍身的银钱,还着人一路送她回了北地,看过她姨母的住所,确认顾惜枝安然无恙后,才回来复命。
后来沈家遭难,他们甚至暗暗庆幸,得亏顾惜枝回了北地,否则只怕要连累她了。
所以上一世,当她跟踪陆云铮去到京西别院,看到已经身怀六甲的顾惜枝时,才会惊诧到那般地步。
那一刻,她就想通了一切。
什么姨母一家,全是假的,这分明就是顾惜枝和陆云铮联手演的一场戏!
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他二人就是为了避开定国将军府,苟合到一处去!
时至今日,沈嘉岁依然难以想象,前世的顾惜枝对陆云铮到底爱得有多深。
她竟甘愿放弃定国将军府的一切,无名无份被陆云铮养在外头,甚至珠胎暗结。
想来陆云铮重生后如此坚定地选择顾惜枝,为了她不惜和家中闹翻,也是因着顾惜枝上辈子这份奋不顾身的爱。
而这一世,顾惜枝再次为了陆云铮离开了定国将军府,而今还敢陪着他回陆府。
先不说陆将军如今有多么不待见她,光是她上次给陆夫人出的馊主意,都够陆夫人对她恨之入骨的了。
她去陆府不仅上赶着找不自在,可能还会讨陆夫人一顿骂。
可即便如此,顾惜枝还是坚定不移地跟在了陆云铮身旁。
沈嘉岁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
难道真是各花入各眼?还是说......
沈嘉岁想得入了神,捏着信纸怔在了原地。
沈嘉珩早就知晓自家姐姐与周姨娘的往来,这会儿手里握着刷子,也不由凑过来看了眼。
瞧见陆云晟得了“优秀”,他面上微微一红。
咳咳,他没敢和姐姐说,他就得了个“中等”。
当读到顾惜枝和陆云铮的消息时,沈嘉珩当即面露嫌弃。
“姐,你说这顾惜枝到底图什么啊?”
沈嘉岁跟着幽幽重复了一句,“是啊,她到底图什么呢?”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若不是足够爱陆云铮,那么必定有更大的、让顾惜枝无法拒绝的利益驱使,才能让她如此“忍辱负重”......
“试试就知道了。”
沈嘉岁喃喃一声,忽然攥紧信纸,快步赶回春华院,给周姨娘写了封回信。
赏花宴那日,陆云铮还以为安宁郡主瞧上了他,竟那般激动兴奋,上赶着谢恩,可见早已生出了二心。
这件事顾惜枝定还不知情。
她对陆云铮如今到底是何心意,有多深情,试试便知!
周姨娘那般聪慧,会帮她办妥帖的。
再者,上次顾惜枝算计了陆小姐,想来周姨娘早已摩拳擦掌,准备报仇了!
如果顾惜枝当真有别的盘算,那么......
她就该扭转一直以来的认知,重新审视顾惜枝,重新考量他们沈家一案了!
“白芨,帮我把这封信回过去,要快!”
白芨一看沈嘉岁急切的模样,哪里还敢耽搁,将信揣进怀里,步履匆匆出去了。
沈嘉岁往椅子上一坐,思绪转了又转,忽然冷冷扬了扬嘴角。
陆云铮啊陆云铮,指不定——你就是条愚蠢又罪有应得的可怜虫呢!
这时候,沈嘉岁又联想到了陆云铮背后的襄王,继而想到了——江浔。
这一刻,心头所有戾气陡然一滞,渐渐就消散了。
他——现下在做什么呢?
前世的一切,该是要寻个恰当的时机告诉他了,想来以他的本事,定能瞧出更多的蛛丝马迹来。
沈嘉岁这般想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上一次,他还摸过这里来着......
“.......”
沈嘉岁倏忽红了脸,赶紧站起身来,结果一抬头,就瞧见珩弟站在房门口,一脸“惊悚”地看着她。
沈嘉珩:!?
我姐刚才......是在娇羞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