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宫里新回来的公主殿下啊,我前两天无意间听阿耶和阿兄私下里说话……”徐良姝是有些没头脑的,但也不傻,当下反应过来便住了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阿璀瞧着她,本想等着她接下去的话,但见她不欲再说,便也没再追问。
不过想想也知道,皇后阿嫂定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即便前些时候阿兄还未曾昭告,或许也是为着自己周全考虑,那么皇后娘家知道这样确切的消息,或许便是皇后阿嫂告知的。
徐良姝没有再说话,先前不知道阿璀身份,觉得她是个和善的大家娘子,与她玩耍说笑也十分愉快,但这会儿却不知道该以何态度对待阿璀,更不知该与阿璀说些什么了。
所以徐良姝便干脆沉默了,为掩饰自己的无措,便干脆又戳了个梅子蜜饯吃,刚入口还是甜的,越吃越觉得酸。
那边皇后也正与几位夫人说话,并未留意到这边。
阿璀却饶有兴致打量场中众人,园中的贵女们大多埋头沉思,或有些许胸有成竹的,也在与旁人说笑取乐,而其中却有一人与周遭众人格格不入。
那女子穿着水红色海棠纹的窄袖短襦,下身的裙子却十分素净,大片大片的月白色甚至连一丝花纹也无,只在裙上挂着个颜色鲜艳些的五色丝缕的香包。
而她面上妆容也十分素净,与今日鲜丽明艳的诸家小娘子不同,她似乎只抹了些口脂。
这般热闹的场景下,她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只一个人安静坐在那边,眉目微垂,似在神游。
阿璀见她身侧坐着的正是方才皇后介绍过的蒋国公的夫人,便推测她大约是蒋国公家的娘子。
阿璀悄悄拉了拉身侧徐良姝的衣袖,示意她往那边去瞧,低声笑问:“那位是蒋国公家的娘子吧?你可认识?”
徐良姝一愣,往阿璀示意的方向一瞧,显然是认识的。
“是蒋国公家的嫡长女,闺名唤做瞿忆君的,前些时候与我家二兄定了礼,要不了多久她就是我阿嫂啦。”
“原来是这样……”阿璀又问,“三娘与她相熟吗?”
“也算不上很熟,只先前咱们两家议亲的时候我曾随阿娘去蒋国公,见过两面。”徐良姝有些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道,“她的性子很奇怪,我跟她说不到一处去。”
“这怎么说的?我瞧她看起来是个很沉稳的人,大约脾性也不错吧……”阿璀故意试探问。
“她确实安静沉稳,但是就是很奇怪,就有一种很……死气沉沉的感觉。”徐良姝偏头又想了想,继续道,“其实说‘死气沉沉’也不太对,或者说无欲无求更合适吧。我去蒋国公府那两次,蒋国公夫人让她带我玩耍取乐,她倒也周到,事事周全,但就是那周全,仿佛只是为了让她自己置身事外……”
“还有,据瞿家的仆从说,这瞿娘子在家都不怎么爱说话,镇日里就将自己关在房间,几乎不会迈出房门一步。但若是蒋国公夫人派人来唤她见客或者出门访客,她也不会多说一句,几乎立刻便能衣着妆容整齐地去蒋国公夫人处候着。”
“我先前跟我阿娘说过,这瞿娘子性情二兄大约不会喜欢,但我阿娘却觉得瞿娘子性情沉稳,正是大家娘子的做派,很是满意……但我实在觉得这瞿娘子是在是沉稳过头了些。”
徐良姝絮絮叨叨好一会,阿璀也算看明白了大半。
也确实这徐良姝性情跳脱,大约也是不会喜欢这个即将成为自己阿嫂的过于安静的瞿家娘子的。
在场的贵女们有些已经作完诗的,皆相互吟诵比较起来。有些文才甚佳的,诗句一出便引得众人赞叹;而有些文笔一般的,顾及对方背后家族,大家倒也捧场。
一时间竟也有诗酒往来的风流妙趣。
而那瞿忆君却照旧端坐,并未参与到众人里。
直到宫人上前收诸家娘子的笔墨,送呈皇后细观时,那瞿忆君似乎才回过神来,提笔蘸墨,十分利落的几句落在纸上。
阿璀对这瞿娘子更加好奇了。
待得皇后收回了各家贵女的笔墨,细瞧上面的几张,从中挑出了一两张,便再未看下去。
而是将那一叠诗顺手递给了阿璀,笑道:“阿璀精通文墨,不如替我瞧瞧。”
众人的目光再次瞧过来,就连一旁的徐良姝也看向皇后递过来的那叠纸。
阿璀一眼便瞧见最上面那张纸,上面墨迹隐隐未干,字迹平和圆润,不似贵女们寻常喜欢的簪花小楷的精美细腻,但也无一丝张扬凌厉。
而上面的诗句,五言四句,短短二十个字。
阿璀只扫一眼,只瞧见“魂”“枯骨”几个字样。
这样的几个字词藏着森森的鬼气,在这样的时节里,这样的场合下,做出这样的诗句来实在算不得妥当。
所以对于方才皇后递过来的各家贵女的诗,阿璀本想直接推拒的,但这一眼瞧见这样的一首诗,心下却有探究之意了。
她顺手接过来,这才瞧清楚了这首诗的全部。
“佛光照枯骨,圣殿奉忠魂。烈日避鬼雄,共请看乾坤。”
阿璀往下一看,题为《端阳日请邀忠魂》,再一看落款,正是瞿忆君。
这样的诗句,虽然用词遣句直白了些,平仄也不算太工整,但哪里是鬼气森森,比之单纯颂春夏之景端阳之风物的诗句,明明立意更高。
“这诗倒是特别,阿嫂看看,我很喜欢。”阿璀将这张递给皇后瞧,皇后瞧了一眼,面露一丝惊讶之色,但看到后面写这诗的人的名字,便又多看了两眼。
“果然是好诗。”皇后笑道。
而余下的诗,阿璀多翻了几张,见都是写眼前之景,也多用些辞藻华丽的句子。
自然不乏有好句的,只是却并无让人惊艳的诗词出来,况且这样的诗句看久了也觉得索然无味。
到最后,皇后便以瞿家娘子的那首诗为首,赐下了些彩头去。
又召瞿娘子上前来说了好几句话,又说起她与徐家的婚事,更是欢喜地多赐了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