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件大事了,只是工部似乎还没有听说有此相关能才……”晏琛将那图纸看了又看,道:“等你身体养好了只管研究去,回头我再给你挑两个人来,只是这事不急,你万不可太过操劳。至于做这水车的工匠,我派人去寻。这图纸且借我半日,我让人再绘制一份,让工部的人也看看。”
“您拿去便是,我自己再画一份。”今日的发现让阿璀很高兴,笑起来也少了几分疏离。
晏琛自去前面处理昨日还未看完的文书,到中午与阿璀一起吃了午饭后,才想起来昨日斥了皇后带着宣仪张氏回去之后却一直未曾去见她。
皇后性子温雅,是个标准的贤德温厚女子,尽管初为皇后也算是处处都得摸索着来,如今处理后宫之事上也算公允有条理,也当得一声贤良的称赞了。
晏琛与皇后徐氏之间是利益婚姻,算不上鹣鲽情深,但毕竟也是多年夫妻,称得上爱重,所以哪怕如今后宫妃嫔渐多,徐氏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那些后宫女子不可替代的。
况皇后先前落子,也是近两个月才好了些,虽说昨日因阿璀之事恼她,却也是不能太过冷淡了。
“陛下今日怎的来了?”徐萤照旧含笑恭迎,仿佛昨日晏琛的震怒也并不是个什么大事儿。
晏琛拉了她起来:“是有件事,原是该早些与你说的。”
徐萤倒茶的手一顿,抬头来时却已经含笑不变,状似随意问道:“是为着陛下宫里那位小娘子的事情?”
“你猜得倒是准。”晏琛接过徐萤递来的茶,指指旁边,“坐,你我之间,不必拘着礼。”
他这话原是温和的亲近之言,徐萤听来虽有欣喜,而心里却又漫上一点酸涩,只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笑道:“陛下若有什么吩咐,唤个人来与妾说一声便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这事也当我与你亲自说清楚才放心。”晏琛道,“阿璀往后在宫里住着,得劳皇后多看顾着些,她身子弱又有耳疾,平素不大爱跟旁人说话,你多约束着些后宫,莫要让人去扰了她。”
阿璀?
徐萤一怔,初初是没明白,也不过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只觉得心下酸涩更深。
她苦笑不言。
阿璀……
他唤那女子阿璀……
多么亲近的称呼,曾几何时,他也曾亲昵地唤自己“阿萤”的,只是如今想来那时的亲昵呼唤也不知是带了几分虚情假意,但也总好过如今生冷的一声声“皇后”。
晏琛似乎是察觉了徐萤神色的些微变化,忽然一笑,他道:“你可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一个人?”
徐萤点头,她是隐约知道的,只是寻的人是谁,晏琛未说,她便也未曾问过。
“她是我的胞妹,她唤阿璀,晏璀。”
徐萤猛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晏琛:“便是陛下寝殿的那位小娘子?”
晏琛点头,继续道,只是声音却渐渐带上了苍凉:“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家族覆没,仅剩我与她逃了出来,后来……失散,到如今才寻到她。我对她,不只是兄妹血缘之情深,还有难赎的愧疚。当年的离散是因为我,她至今未愈的耳疾也是因为我,我是她的阿兄,曾经舍身救我的是她,但因局势舍了她的却是我……”
晏琛一字字说来,不过笼统的几句话,但其间苦痛在徐萤听来已有不忍之意,她没有追问当年发生了些什么事,也……不敢追问。
“陛下爱重公主,公主既已回来,便是最大的幸事了。”徐萤道,“妾不知该如何劝慰陛下,妾不是公主,也断说不出公主定然不会怪罪陛下之类的话来宽陛下的心。不过陛下放心,公主往后……在家,妾定然不会让她委屈了分毫去。”
“嗯,朝中事多,我原也担心偶有顾及不到她的地方,若有你看顾,我也略放心些。”晏琛已神色如故,仿佛方才一刹的痛苦苍凉不过一瞬间散去的云雾罢了,他道,“阿璀与往日女子不同,她虽将是我大渊当朝唯一的一位长公主,但却永远只是我的幼妹,我愿纵着她随心自在,皇后……莫要以往日丝毫女子规矩约束了她。”
“陛下说的,妾明白了。”徐萤知道陛下此番交代之郑重,只是却无法权衡陛下对他的这个幼妹到底予了多大的分量,便也只先应了下来,又道,“只是昨日见……,公主似乎身子不好?”
“她前些时候受了些伤,原本也好了些,昨日不过是因一些事情,一时急怒,也没什么大碍了。”晏琛道。
“先前陛下来妾这边问到那本琴谱,可巧昨儿翻了出来,我恰也无事便想着给陛下送过去,路上遇着张宣仪,她便随妾一道去了,谁知……也是妾的过错。”皇后几句话虽无辩解,却也算是解释了昨日之事。
“嗯。”晏琛靠着小几,一手支颊闭目养神,面色如常,也不知将皇后话听出了几个意思,只道,“张氏那边,以失仪之名禁足两个月吧。”
皇后应了声“是”,见晏琛似有些疲态,便道:“陛下若累了,不若去榻上躺躺?”
“不了。”晏琛睁开眼睛,捏了捏额角,起身道,“皇后自去歪歪吧,我回前头去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陛下……”皇后起身恭送,略有迟疑地开口。
“皇后有什么话直说便好。”晏琛看了皇后一眼,道。
“陛下这些日子都在偏殿住着么?”皇后起身恭送,状似随意劝道,“甘露殿是陛下寝宫,陛下日常起居皆在此处,公主虽是陛下亲妹,但长居此处到底不便,毕竟总没让陛下退居别宫的规矩。西六宫尚空了许多宫院,妾想着莫若还是给公主另辟一处居所为好。妾瞧着蒹葭宫靠着内花园,景致尤其秀美,地方也大,莫若让人修缮一番给公主安居?”
“蒹葭宫不好。”晏琛想也不想,“此事你不必多管,朕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