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亲是有大气节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有满腔才情,也有一身傲骨,竟被王镜亭那样的人所毁,也实在可惜了。
靠着墙站着的桑翠娘慢慢缓了过来,她往前走了两步,到崔寄跟前时突然跪了下来,她恭敬地稽首一礼,却未曾起身,道:“今日与您说这些,是想求得您的帮助。”
崔寄微微垂首看着伏跪于地的女子,并没有说话。
而桑翠娘显然也没有等他开口的意思,她继续,一字字落地有声道:“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和我知道的一切,换得您救我阿娘自由,给她余生平安。”
她这句话只求了她阿娘的未来,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提及她放在心里的秦安阳。
她明明那样在意秦洹的,甚至因为那个被俘的刺客招认了秦洹的存在,在大牢那样的地方都能想尽办法自制了简易的弓弩射杀了他。然后又害怕自己坚持不下去,选择了自杀。
“你用自己作为筹码来换你母亲的自由?那秦洹呢?在你的心里,他便不值得你为他一求?”崔寄笑问。
桑翠娘抬起头,苦笑道:“我自己这个筹码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知道的。而他秦安阳若需要踩着我的身体活下去,那他也不配我去喜欢他了。”
“你是个清醒的人。”崔寄站起来,对这样一个女子也算生出两分赞许,他指指旁边小案上的一叠纸,“我许你这个交换,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桑翠娘转头去瞧了眼崔寄手指的方向,小案上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了齐全,她道:“崔公放心,我虽知道的并不多,但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崔寄转身正欲离开时,还是丢下了一句话:“秦洹这人,有所图谋,他或许并不是你以为的良善可欺。”
秦洹既然被推上了首领的位置,如何不会对那至尊职位有所觊觎?他既然受制于王静亭,又如何会对自己忌惮之人的女儿生了心思?除了别有心思的筹算,和虚与委蛇的周旋利用之外,也不作其他解释了。
桑翠娘显然是没有想到崔寄会告诉自己这句话,她第一反应是不能相信。
前两年王镜亭刚组了一支小队,势力与如今并不能相比,他迫切地渴求拉拢各方人马,当时大渊还未立国,他便趁着乱势想拉拢一个年近四十已丧两妻的副将到麾下,便盘算着将桑翠娘嫁给他。这样一个人如何是良配?桑翠娘自然不愿意,她寻机欲逃出,却被王镜亭以她的母亲相要挟,她几乎便要认命了。
便在这时,王镜亭竟然寻到了秦洹这个前朝血脉。秦洹初次见到桑翠娘时,便对她产生了隐晦的心思。但他那心思既然表现出来了,再怎么隐晦还是被王镜亭看出来了。于是王镜亭权衡再三,觉得当下的还是靠着秦洹这位前朝遗脉招买兵马更加重要些,便很是干脆地将自己的女儿给了秦洹,甚至未曾有嫁娶之言,仿佛自己的女儿只是个可以随意赠送的玩意儿。
而那时的秦洹,却表现得很像一个谦谦君子,他从始至终都对桑翠娘表现出合理地尊重。他赠送她珠钗,却不曾刻意与她亲近;他闲时带她去街市闲逛,却连想牵她的手都表现得唯唯诺诺……某一日晚上不知何故,他喝得酩酊大醉,却拉着她的手求她嫁给他……
他在她跟前所有的言行,都表现得好像一个渴求心仪之人倾心的痴情儿郎。
这样的人,怎会不是自己所见的良善模样?
他明明曾经与自己说过,他不愿做什么随风军的头领,他不愿意顶着秦氏血脉这个名头为人利用不得解脱,他只想陪着自己,泥涂曳尾一生,也是自在而满足的。
这样的人,纵然有所图谋,那他图谋的又怎是名利呢?
但是崔寄那样的人……那好似提醒的一句话,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桑翠娘陷入了自己不断的怀疑之中,而最终也不得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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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琛离京时,另安排了左威卫三十府约两万五千人随时听令等待调遣,却只带了左卫五府约五千余人随行,先行出发。
因而这一行人行军速度倒也颇快,只几日时间便已经到了申州。
这日至晚正要安营扎寨时,原本护卫在外围的左卫将崔时书却突然带了一人上前来求见晏琛。
这人是京中的来使,带来的是京中的消息。
晏琛自马上下来,接了那人呈上来的信折,打开一看便变了脸色。
皇后小产了。
这消息对于崔寄而来不异于噩耗,他成婚也有几年了,却始终未得一子,他虽表面上不甚在意,也未曾给过皇后压力。但处在他如今的位置上,若他这一生一直无子,即便他再怎么努力去建立一个安定和平海晏河清的大渊王朝,到最后仅仅因他后继无人这一个原因,也会是的大渊再入战火动乱,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原本皇后有孕,无论男女他都是极为开心的,如今乍然听闻这一噩耗,若说不伤心也是不可能的。
“可查了,是什么原因?”晏琛努力压下心中的躁郁。
“太医院的当值太医都诊断了,说是先天不足,并无其他外在的原因。”送信传话那人回答得直白。
孩子流产只是因为胎里不足,并没有旁的人使什么手脚。其实自皇后有孕之后,他明里暗里派去看护皇后的人并不少,能在他的严密保护之下做手脚显然也不太可能。
晏琛怔然良久,他想起前些年征战途中重伤垂死,缺医少药,身边的从属也没有办法,就在那时有一青年道士求见说是能治。从属没有办法,只能将人请来救治。那道士果然妙手,很快就将他治好了。但晏琛问他名号,他却缄口不言,临走前却给了他一句批命之言:“你这一生寿数不定,子息艰难,子女或将借你气运而生。”
这句话在从前意气风发的晏琛心里只觉得好笑,随着年年月月地过去好似就这么风流云散了,他几乎便要将它忘记了。
而今日皇后流产这件事,却突然触动了他的那段记忆,他不得不怀疑那句所谓的批命之言了。
晏琛叹息一声:“也是我的原因,并非皇后之过,你替我带个话,请她不要自责,安心养好身体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