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是既无他法,勉力一试而已。”吴平态度坦然,神色间也丝毫没有一丝试探为难之意。
崔寄对他倒是越发欣赏了,一面圆滑求存,一面无私为民,如此矛盾得理所当然的人。
“那你便好生去试试吧。”崔寄道,“其他的,不必担心。”
其实此事在崔寄看来,成功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但若当真功败垂成,未能取得如预期的那般结果,崔寄也是会为吴平周全善后的。
得了崔寄后一句话,其实吴平暗地里是略放下些心来的,他正想说些感谢之言,却见崔寄突然盯着手里的信件面色有变。
“这信……是谁写的?”崔寄问。
吴平被他这一问问得有些愣住了,下意识道:“怎么?难道不是怀阙先生让人送来的?”
崔寄没有说话,只低头将那信又看了一遍,仔细分辨上面的字迹。
那字迹他是认得的,上个月还曾见过。
蜀中山上,那幅农耕图落款“琢光”的几个字,以及下山之前她让人送来的那封信里的文章。起势落笔几乎与此信中字迹一模一样,惟有不同的地方便是那农耕图上的字笔力不足略显稚嫩,而此信中的字如先前那篇文章的字迹一般的鸾翔凤翥,鸿惊鹤飞,有大家气象。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永州?何时过来的?怀阙先生是否也与她一道过来的?现下去了何处?
但是自己离开蜀中时有留人在那边,若是怀阙先生离开蜀中,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到自己这里来。那么便是怀阙先生未曾到永州来,只有关家小娘子自己来了永州。
但是,关小娘子为何会独自来永州呢?也未曾听说关家与永州这边有什么亲故,走亲戚的可能性也不大……
难道是去的零陵?
怀阙先生的那位大弟子前些时候成婚,这关小娘子若是代替自家祖父来为他的首徒送上贺仪,倒也说得过去。
早先猜测有人借用怀阙先生之名到永州府衙送上这封信的时候,崔寄便对写信之人很有几分兴趣,当下知道写这信的人很有可能便是先前虽未有照面,却因一篇文章让自己推崇备至的关家小娘子。以至于他还曾向皇帝陛下推荐了她,希望陛下考虑纳她入宫。
那时的想法利用居多,一方面是想将关家牢牢绑住,另一方面是觉得这关小娘子不同寻常女子,若她入宫,陛下宫里即便进再多的人,也乱不到哪里去。但此时想来,如此人物,若真被卷挟入朝局,成为他们稳定朝堂后宫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也未免太可惜了些。
他此番思虑越发远了些,吴平不免奇怪,探问道:“崔公?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什么。”崔寄将信叠起来,也未还给吴平,而是自己收了起来,敷衍道,“这信的字迹看着眼熟,大约是我看错了,你且去忙吧。”
“那下官告退,崔公自便,若有需要遣人传我。”吴平拱手告退。
崔寄点点头,在吴平即将出院门的时候,又叫住他,“还有一事,劳烦你帮个忙。”
吴平停住,复转回来:“崔公但请吩咐。”
“我明日离开永州,但这件事情,你想办法替我遮掩住,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让所有人知道我一直都在永州,并未出过永州。”
对这样的要求,吴平也猜出了几分缘由:“您是觉得,有人在密切关注您的行踪,是要杀您的那些人?您遇刺的事情或许便是与那些人有关系?”
他想了想又道:“若真如此,那您确实应该隐蔽行踪,这样一来才能保证安全。”
得了崔寄肯定的回答,吴平当下便保证自己会让人安排妥当,请他不必担心。
崔寄没办法说出自己真正的推测,便只默认了吴平的猜测。
于是次日一早,永州刺史吴平的府里贴出百十张告示,告示内容一目了然,重金求城中岐黄高手。
于是在崔寄离开永州城之后,不出一日,城中上下几乎都知道了刺史府中住了大人物,而这大人物突然身染重病无人能治,吴刺史只得全城贴了告示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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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永州去蜀中的途中,崔寄又收到了京中来的消息,除了一封陛下追问寻人情况的亲笔之外,余者皆是京中近来的一些事情。
京中如今还算安稳,但自从前段时间濮阳侯与大理寺卿之间的纷争之后,新老贵族之间的涌动的暗流,几乎开始明晃晃地冒出头来。
这不到一月的时间,又发生了两三件针锋相对的事情,虽然不算严重,但也足够皇帝陛下焦头烂额了。
好在最后都被陛下以雷厉手段压了下去,只是矛盾一显,压是不可能轻易地压下去了,往后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少了去。
如何平衡各方,这是陛下如今需考虑的,而雷厉手段可用,却不能一直用下去。至少在当前开国天子的铁血手腕仍在,严厉些的手段用用,反而事半功倍,而时间久了,怕也是适得其反。
而在看到最后一个消息的时候,崔寄略放了些心。
君王重情,这本是霸主弱点,但晏琛这样的人,终究是明主。
前些时候,陛下应六部所请,许纳妃之事,但废花鸟使寻芳制,命礼部择选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家十五岁以上有才德未婚配的女子入宫。
虽说如今人选未定,但崔寄先前与晏琛分析过此事,朝中官员虽多,但影响朝局的大约也就那么几家,所以入宫人选几乎是差不离的,即便礼部采选有出入,但最后还是得陛下点头同意。
此事自由陛下安排,崔寄也无需多追问。
但陛下追问寻找阿璀的事情,崔寄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
如今关于阿璀的消息,几乎没有,甚至连先前的线索也断了。
海底捞针,并不容易,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便是当初她侥幸逃生,但谁又能保证这么多年来她没有遇见其他的意外。
所以其实崔寄离京的时候便清楚,此行大约是寻不到什么消息的。
只是这是晏琛的执念,崔寄总得为他留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