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翁见推辞不及,朝旁边小娘子对了个颜色,便又抱着胡琴上了楼来,满面带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给小娘子唱上两曲儿。”
会景得了回答也是面带笑意地将人引上来,而走至旁边那隔间的门口时,隐约听到里面有些微的声响。
“请。”
会景面色不变,引二人进了他们那边的隔间。
关璀瞧着人进来,指了指旁边的茶盏,会景会意,忙请了二人坐下,又分别给倒了茶水送过去。
那二人接了茶,连连道谢。
那老翁不知所以,似乎没想到这请自己来唱曲儿的小娘子这么客气,忙喝了两口茶,堆了笑意问道:“多谢娘子赏光,不知娘子想听什么?”
关璀的目光在那老翁皮肤黝黑略有褶皱的脸上落了落,然后移去目光瞧他身侧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一身朴素的赭褐色衣裳,肩上有一二补丁,皮肤却白皙,头发也梳得伶伶俐俐,发间不显山不露水簪了两朵秋海棠。
“小娘子的声音是极好听的。不拘什么都行,我就是极其喜欢收集民间各处小调。”关璀言语和熙。
那老翁抱起胡琴搁在膝上,又暗暗打量了关璀一眼。虽衣着装饰不算华贵,但观其举止风度,推测这女子大约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出来游玩的,便略放下心来。
因为这些日子在外行走,过两日又要去师兄家拜会,关璀这两日难得穿得一身还算利落的衣服,至少不像平日里为了方便做些耕种活计,常常荆钗布裙,甚至打着补丁的也不少。
“不是是一些乡野间的粗糙调子,既然娘子喜欢,那我们便拣着两首唱给娘子听,还望娘子莫要嫌弃了。”那老翁略调了调弦,便开始拉奏了,接着那小娘子也跟着曲调唱起来。
一曲结束,会景看了关璀一眼,很是捧场地鼓起掌,关璀也跟着拍了拍手。
其实会景是当真不晓得关璀要这两个人来唱曲儿目的在何处,等他送走那两人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你知道相面之术么?”关璀看着他,笑问。
“知道。”会景点头,“据说先生便精于相面之术,只观人面相,便能知人来历心思,贵贱安危,吉凶祸福。”
关璀但笑不语,在会景看来似乎有着莫测的意味深长来。
“怎么?”会景关璀跟前凑了凑,悄声道,“莫非您也擅这相面之术?莫非你让我请这二人来就是想见见他们面相,推一推他们的来历?”
“真巧……”关璀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语气一转,“这所谓相面之术……我还真不会。”
关璀到最后也是没回答他的疑惑,将跟前茶点往他那边推了推:“旁边的人估计已经走了,茶点吃完我们也该走了,最后一家米粮店还得去看看呢。”
二人下楼时经过旁边的小隔间,门前遮挡的帘子已经拉上去,原先里面那位有眼疾的举止奇怪的女子果然已经不在了。
最后一家米粮店就在这茶舍旁边隔了半条街,二人付了差钱略走了片刻便到了。
这会儿天色至晚,米粮店里头也没几个买粮的人了。
关璀戴上幂篱,与会景一道进去,假借买粮询问粮价。
“斗米五十五钱。”柜台前量米的小子打着瞌睡,看也不看来人,随口报了价。
“这么贵?!”会景震惊。
“要买就买,嫌贵就走。”那打瞌睡的坐堂小子依旧趴着,不太耐烦道,“今天还是这个价,明天说不准就不是这个价了。”
那小子语气不好,会景有些生气,本欲呛两句,但转头看见关璀戴着幂篱,知道她不欲闹出大的动静,便悄悄在她眼前比划了两下。
关璀明白,也比了个手势。
会景便往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个荷包,里头还有几百钱散钱,“给我们三斗米吧。”
那小子听言,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自带了米袋子没有?”
“没有。”会景摇头,“出来得匆忙,没有带。你们粮店该有多余的袋子吧?”
那小子还是没看他一眼,往下面撤出个布袋子,往会景跟前扬了扬:“一个袋子十个钱,要不要?”
“要的要的。”会景看那小子已经弯腰去量米了,便顺口套问:“最近粮价涨得这么快么?为什么?今年附近几州也未逢灾,为何粮食还这么贵?”
“这哪里知道?”那小子筛了三斗米倒到布袋子里,直起腰漫不经心道,“反正也怪不得我们,今年粮食似乎就是少了,我们店里存粮食也不多了。”
会景数了一百七十五钱给他,又另外摸了一把十来文塞给他:“多谢小郎君,这十来文小郎君拿着买糖饴吃。”
那小子目光一亮,知道这一把十来文是专门给他的,立时便变了态度,将那布袋子扎好,殷勤地递过来。
“其实说起来,咱们这几州今年确实也算是个丰年,本不该出现缺粮的事情的。”那小子往会景跟前凑了凑,“不过听说是因为村户的新粮都被别人收了,当时是以高价收的,那些种地的农户见着那样的高价怎么忍得住?便几乎把到手的新粮都卖了,然后拿着钱来咱们米粮店买粮,但咱们城里米粮店就那么几家,还得供应着日常的量,哪里能有那么多的粮?这粮食的价格自然而然便就涨上去了,也不知道那些卖了粮的农户,到如今不得不以更贵的价格来买粮果腹后不后悔。”
“这么说,那些农户卖出去的粮食也未流入附近几州,而是不知去处?”会景接过粮食袋子,疑惑问道。
“确实。”那小子点点头,“不过按说这么异常的情况,州县也该开义仓了,但是咱们县里还是没什么动静。”
会景听言,含笑道谢:“多谢小郎君,我们其实是外地来这里的,打算暂住几日,只是觉得奇怪才多问了两句,还是多谢小郎君为我们解惑。”
“不谢不谢,您二位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