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一结束,顾炎就把顾千城喊到书房谈话。
“你和那个叫鹿栀的丫头什么关系?”顾炎开门见山。
顾千城抿了抿唇,“她是我女朋友。”
顾炎:“分了。”
顾千城不可思议:“爷爷!”
顾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既然是你女朋友,为什么在前厅的时候不敢光明正大地介绍出来?”
“一个小姑娘面对我的时候都比你勇敢,城儿,你还是太……”
顾千城从小没了父母,一直是放在他身边养的。
他把顾千城当场继承人培养,难免严厉了些。
顾千城虽然如他所愿长得很优秀,但条条框框也把他限制得太过了。
很多时候反而畏首畏尾。
顾千城不服气:“爷爷,她是我女朋友,我不想放手!”
顾炎:“她只是你的女朋友吗?我看她和傅家那位也关系匪浅。”
顾千城从小一帆风顺长大,即便是碰到和自己家世差不多的,也极少这样憋屈。
他不服气道:“那又怎么样?傅家也只比我们家强一点,他又和我是同辈,难道我就一定比他差?差到连女朋友都要拱手相让的地步?”
顾炎叹了口气,摇头:“城儿,你想错了。”
“傅家是傅家,他是他。你以为首座上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是因为傅家才对他恭敬?”
顾千城不明所以:“难道不是吗?”
顾炎嗤笑:“自然不是。”
“城儿你记住,他离了傅家,依然是他。可傅家没了他,就只是京市的一个普通望族而已。”
*
鹿栀和傅临州坐在车后座。
大小宝坐在前面,很贴心地给两人升起了挡板。
鹿栀:“……”
傅临州:“既然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留下吃饭?”
鹿栀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留意听他的话:“什么?”
傅临州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次有我在的场合,不用憋着气。”
鹿栀怔然地看着对方。
郊区两边的路灯在窗外飞速闪过,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明明灭灭,依稀只能辨认出深邃的眉眼。
但鹿栀却莫名觉得对方藏在黑暗中的视线有些灼人。
她猛地收回视线,“好。”
心脏却不受控制鼓噪起来。
傅临州也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坐着。
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和栀子花香尝试触碰,缠绕,交叠,融合。
混合成干燥又清幽的味道。
鹿栀见他终于没再跟自己搭话,松了口气,后背也放松了些,靠在座椅上。
她的脑子里还在不停闪回晚上的事情。
顾千城介绍她时,囫囵的话术。
顾炎和所有人质疑她时,他站在她的对立面。
两人从认识到谈恋爱都是顺风顺水的,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争吵过,也没有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两人工作都很忙,每天最多就是见见面,吃饭,看个电影。
有时候窝在他家,有时候窝在她家,静静地待一下午,一起拼乐高,或者她画画,他就在旁边处理工作。
真正算起来,今晚的晚宴算是两人第一次一起经历事情。
但顾千城的表现却让她大失所望。
相比之下,傅临州这个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反而比他要好得多了。
她每次和傅临州见面,似乎都是他在帮她解围。
不然就是她去找他帮忙。
两人甚至没怎么有过单纯地坐下来一起聊天吃东西的时候。
所以她私心里认为,他们并不算朋友。
最多……
他算是她的贵人。
“他不适合你。”傅临州突然开口。
鹿栀愣了下,转头看向他:“什么?”
傅临州再次开口,语气越发笃定:“顾千城并不适合你,他太畏首畏尾了,遇到事情不一定总能护你周全。”
鹿栀抿了抿唇:“这是我的事情。”
她并没有在背后和异性蛐蛐自己对象的习惯。
她也知道顾千城晚上的表现差强人意,但这些话并不适合对傅临州说。
傅临州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
小姑娘穿着一件单薄的礼服,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腿上,膝盖也朝内并拢着。
这个姿势代表着,她坐在他身边很拘束,并且在无意识地防备着他。
他叹了口气:“栀栀,你非要和他谈恋爱吗?”
又是这样长辈的语气。
鹿栀莫名涌起一股无名怒火,转头瞪向他:“傅总连我的私生活你也要管?不和他谈和谁谈?你吗?”
她晚上已经够烦躁的了。
他还非要来招惹她。
车厢内沉默下来。
半晌后,傅临州又缓缓开口:“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一个跟你更合适的人,至少能够在家里有足够的话语权,能够在长辈面前维护你。”
他确实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但鹿栀有那么一瞬间,失望了。
她竟然妄想着朝他吼出那句话时,他会说出一句“对,跟我谈”。
怎么可能呢?
不论傅临州表现得再怎么暧昧,都只是拿她当继承人而已。
小屁头不是说了吗?
他是神,只是对人类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表现得比较麻木。
并不是真的喜欢她。
鹿栀收回视线,深呼吸一口气:“抱歉,我失态了。”
傅临州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安抚和宽容。
像是森林之王缓缓低下头,安抚又宽容地舔舐着刚刚冒犯了它的小麋鹿幼兽。
小家伙的冲撞和冒犯于它而言无足轻重。
它并不会因此而感到生气,只会心生怜爱,心疼这只萎靡不振的小麋鹿。
傅临州将她送到了白鹭洲七栋别墅,把人放下。
鹿栀看向他,语气客气疏离:“谢谢你送我回来。”
傅临州莞尔:“晚安,早点休息。”
鹿栀感觉自己竖起的刺扎在了棉花上。
她憋屈地咬着唇,到底还是不情愿地开口:“晚安。”
豪车驶离门口。
鹿栀转身回了别墅。
她没心情去找小屁头,踢掉高跟鞋后径直上了楼回了房间,打开空调,卸妆洗澡出来后将自己抛在床上,一气呵成。
深夜。
傅小州从她房门口经过。
门缝里泄出森凉的冷气。
他微微皱眉,想起刚刚看到楼下的高跟鞋,还有她没穿上来的棉拖。
想了下,他敲响了鹿栀的房门。
里面没动静。
他叹了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没拉窗帘,落地窗外的月光洒落进来,床上的人横躺趴着,身上连被子都没有。
他微微蹙眉,走了过去,才发现对方呼吸灼热。
幼年体褪去,幻化回成年的模样。
傅临州俯身将人抱起来,才发现她的脸颊因为高烧而通红,洗完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一点儿没吹干。
竟然就这么对着17度的冷空调吹。
他莫名有些生气,为了个男人竟然这样不自爱。
他伸出手掌,捏了个诀。
蓝色的控水术将她头发里的湿气全部吸了出来。
头发瞬间变得柔软而干爽。
鹿栀无意识地哼唧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热……”
傅临州气笑了:“你还热?”
躺在空调底下这么半天,手脚冰凉都快赶上他了,偏偏脑袋滚烫。
显然是在发高烧。
傅临州将她放到床边:“鹿栀,起来换衣服去医院。”
鹿栀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卷着枕头抱紧了点儿:“不去……”
傅临州掐住她的脸:“鹿栀。”
鹿栀哼唧一声,被他冰凉的指尖冰得舒服了,还把脸往前蹭了蹭:“好凉,舒服……”
她本来就穿着敞口的吊带裙,洗完澡里面真空着。
他也刚洗漱完,穿着轻薄的睡衣。
她的身体往前一贴,他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和温度。
柔软又炙热。
和他截然相反。
她难受地乱蹭着他的掌心,“头好疼……”
想要冰冰凉的东西摸摸她的额头。
昏暗的室内格外宁静。
只有鹿栀不舒服的哼唧声时不时响起。
半晌后,叹息传来。
“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