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琼没说话。
她看着乌云渐渐笼罩了整个青州,瞧着第一片雪花悄然而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转瞬即逝的瞬间。
“我有时候也会想,逸轩那打破天道,重整六界的话,到底会不会是真的。”她干瘪瘪地扯了下嘴角,“若真能实现,妖怪是不是也能挺起胸膛说,我是妖怪?”
望着天空中微微泛起的紫红色,雪花翩然而下。
“还有我在。”李泽轻声道。
他伸手将沈慕琼肩头的长发撩到背后,话音如温暖的水:“六界怎么定义,怎么想,怎么说,都无所谓。你始终是沈慕琼,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是沈慕琼。”
这话含情脉脉,沈慕琼后背瞬间僵硬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对上了李泽温柔的目光。
“就算整个六界都抛弃了你,我也不会离开。”李泽摇头,“这一次,你也休想耍花招将我推开。”
沈慕琼有些诧异,半晌才迷糊过来,原来他说的是当时在龙柱前,她强吻了李泽,趁他一时震惊,把他连着那把剑,一起推出皇城之外的事情……
她嘴巴一张一合,抱怨道:“哎你这孽徒,竟还记仇,我也是无奈之举。”
“哦?”李泽挑眉,上前一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
寒夜风起,沈慕琼却只觉面颊发烫。
瞧着那张惊世帅气的面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时慌张,连说话都卡了壳:“我是你师父!那、那、那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
李泽点头,没接话茬,一副“你继续”的模样。
他温柔如水的笑意,在夜风里寂静了院落。
悠悠扬扬飘荡而下的雪花,化成一片静谧的背景。
沈慕琼听着自己跳动的心跳声,双唇抿成一条线。
她知道李泽在期待什么。
可是……
仿佛看穿她的犹豫,一直以来默默跟在身旁的李泽,此时却没选择沉默。
“沈大人真就准备这么耗着,不打算给我一个名分?”
名分?沈慕琼浑身一颤:“你……我们不是师徒么?”
她想要掐灭这个话题,却被李泽毫不客气地堵了路。
他仍旧笑意盈盈,故意弯下身看着她的面庞:“拜师大典呢?昭告天地呢?”
“我!”沈慕琼磕磕巴巴,“那不是没空么!”
“嗯。”李泽忍住笑,“那就不是师徒。再者,你不擅近战,这辈子没机会赢我。”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沈慕琼努嘴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来一个理由:“你……”
“你是妖怪我是凡人,不合六界规则,不顾公序良俗。”
被戳破想法,她眼睛都撑大了:“这……”
“你还会说我是世子你是芝麻大的九品官,就算在凡世也于礼不合。”
沈慕琼愣愣地看着他,半张着嘴。
这还说啥?他还想听啥?
“你这不是都知道么?”她无语。
“那又怎样?”李泽笑着反问,“谁能拦我不成?”
沈慕琼哑然。
她望着李泽灼灼的注视,按耐住心中所有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你这孽徒,别闹。”
她故意拿出几分愠色:“大敌当前,哪里有空儿女情长啊!”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冲进来个熟悉的身影,一路高喊:“沈大人!沈大人!”
姜随的声音划破夜空,沈慕琼都快感动哭了。
她忙迎了上去,将李泽甩在身后。
姜随迈过院门,一把将身后背着的黑色包裹给卸了下来,乐呵呵地剥开上面的黑布:“神了!我都看傻了!”
他完全没察觉到李泽不那么愉悦的目光,扯下黑布扔在地上:“瞧!是找得最好的匠人师父,就多耽误了几天,打好的时候,整个铺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他两手捧着一把漆黑的长剑。
剑鞘仍旧保留着树枝斑驳的曲线,发出悠然的金色光辉。
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身灰头土脸的姜随,笑着将剑呈给李泽。
风雪夜里,那把长剑出鞘的瞬间,落雪尽数吹散,连乌云也慌不择路。
鬼斧神工的造化,让沈慕琼千挑万选的这根大椿树的树枝,成为了当世无双的神剑。
她看着李泽挽了几个剑花,满意地点了下头,而后悄无声息地退进了夜色里。
沈慕琼走了很久才停下,站在世子府的回廊中。
长长的回廊像是一条不能逾越的界限。
一侧是漫漫长夜,一侧是飞雪如絮。
沈慕琼傻傻地站在那,看着雪花被寒风吹在回廊上,慢慢积攒出薄薄一层。
她滚烫的心,像是也被这一层雪覆盖了大半。
手按着胸口,沈慕琼知道,一直不愿意面对的这份陌生的感情,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变成无法回头的模样。
不可以。
她拿出所有的事件为借口,亲手将他们阻拦在李泽的身前,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局的。
有太多的理由,有太多的原因,她却独独找不出一个能让自己不顾一切牵起那只手的,能让自己义无反顾的理由。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慕琼比谁都清楚,因果有序,有始有终。
“改变时间的代价超出你的想象。”曾经,沈芸汐躺在摇椅中,慵懒的说着,“要是都像你这种想法,掌控了时间之后,就为了现在不再洗衣做饭,就回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教小时候的我自力更生,那你想想,我学会之后,还会不会再遇到你这个灵脉不通,受人欺负,也没人要的小鹿?”
“我如果遇不到你,你又怎么回去教我洗衣做饭?别和天道玩这种把戏,它会让你输得一无所有。”沈芸汐指着邻桌上一盆新鲜的葡萄,“所以,快去给我洗两串。”
要是知道未来有这么一天会用上这些东西,当时真应该好好问一问。
次日一早,阳光穿透云层。
张娘将早膳端上,递给沈慕琼一个香囊:“这是林欣她娘做的,送给沈姑娘。”
那香囊上绣着一只白鹿,鹿角落着一只喜鹊。
“她身子还虚弱,还没办法来给沈姑娘请个安,就托我先把这个送来。”沈慕琼一边吃点心,一边接过来,“林欣呢?”
“那孩子读书去了。”张娘笑成了花,“世子殿下给她找了个教书先生,她现在跟着药铺的赵姑娘一起上学堂去了。”
她说完,手抹了一把围裙:“这都是多亏了沈姑娘啊!”
话音未落,沈慕琼就瞧见屋檐上倒挂着一个脑袋,姜随着急火燎的说:“咳咳……沈周来消息了,世子殿下让我来请沈大人。”
沈慕琼舀粥的手顿了下,她在杏家村埋的线,终于有鱼咬住了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