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轩。
这个熟悉的名字如同迷雾中的一点光,吸引了书房里所有人的视线。
连正好走到书房门外的赵青尽,也赶忙顿住了脚步。他生怕自己此时出现,会打乱苏云的思绪,边站在窗边,竖着耳朵听。
屋内,老山沉檀的青烟悠然而上,伴着苏云略带崇拜的心绪,讲述着他与逸轩的相遇。
“他是八大长老之一,是站在顶点的人。”
苏云抿嘴,深吸一口气:“他忽然问我是想死,还是想复仇。”
“我想复仇。”
空旷的岩洞里,光柱之下,逸轩白衣翩翩,仙气渺渺,格外耀眼。
他由内而外发散出来的冷静沉着与从容不迫,让苏云第一次感受到差距。
他和真正的修士的差距。
无数次,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若是自己的灵根不是这么奇葩,他是不是也会和这仙门正统一样,站在光芒里,而不是躲在阴影中。
命运不公。
都是人,都是天之骄子,为什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汇聚万千瞩目,一个悲哀到轻如鸿毛。
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却连小小的机会,都要被上苍剥夺。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光芒之中,逸轩笑着问:“你信命么?”
“命?”苏云诧异。
他想说不信,却又说不出口。
此生二十年所有的遭遇,所有的挣扎,那些喝雨水、挖草根,为了半个包子被狗追咬,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的日子……
他本有机会在世上最好的地方得到最充足的修行,可是他连自己为什么被拒之门外都一知半解。
他得不到任何资源,也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这就是命?
瞧着他错愕的模样,逸轩哈哈笑起。
他挥开手中的折扇,眼眸里带着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不想信,却又打不破。”他说,“你想说不信,可又被压迫得抬不起头。”
逸轩挑眉,感慨道:“你可太善良了。”
他叹息摇头:“一个善良的人,一个会关心别人、不偷不抢,在最艰难的时候,仍然牢记天下规则的人,怎么复仇?一个站在光里的人,如何对抗看不见的黑暗?一个有底线的人,怎么和没底线的畜生斗?”
寥寥几句,醍醐灌顶。
苏云惊讶的抬头,难以置信道:“你……”
逸轩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想想吧,想想那些保护着你的人是怎么死的,那些你想保护的人,又是怎么死的。他们死的时候,谁向他们伸出手过?他们疼的时候,谁听过他们的呼喊?”
“他们死的多惨啊。”逸轩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摇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神魂破散的痛苦……回忆起来吧。面对最重要的人经历过的这一切,你居然仍能对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善良起来?”
刷的一声,他猛然收了扇子,居高临下:“你可真是个畜生呢。”
苏云愣住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想开口,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想反驳,却发现这些话,竟全是事实。
“收起你的善良。天道不仁,无能之辈的善良,就是你存在的最大错误。”逸轩背手而立,“听完这些话,你还要复仇么?”
“你想要放弃身为人的自己,抛弃你那可笑的善良,变成只懂利用只会算计,被仇恨吞噬的怪物么?”他说的字字铿锵,义正言辞,“你能视天下众生为刍狗,有着哪怕坠入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的觉悟么?”
“能有人挡杀人,神挡弑神的必死决心么?”
他自光芒中走出,踱步上前,看着震惊无比的苏云,探身前倾:“尤是如此,你仍想复仇么?”
怎么不想?
苏云望着那张带笑的面积,看着天光之下如真神亲临般的逸轩。
人生二十年,在迷茫无助中挣扎沉浮的他,在泥泞中摸爬滚打也找不到存在的意义的他。
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想,就算如此,也想!”
那双被仇恨蒙蔽的双眼,那攥紧的拳头,以及充满渴望的神情。
逸轩带着几分恶趣味地欣赏着。
他很满意地点头,出人意料地说:“好。”
他用扇子敲了敲苏云的经脉,面颊上忽然闪过一丝疑惑。
“你转一圈。”他说。
不明所以的苏云摊开手臂照做了。
却见逸轩手持折扇,沉默片刻,猛然在他头顶敲了一闷棍。
一簇紫红的火焰像是反抗一般,转瞬即逝。
逸轩挑眉:“……竟也是个独一无二的。”他望着苏云,笑着说,“我教你几招常用的,虽然不能短时间内帮你复仇成功,但起码能让你有活下去,利用一切的资本。”
“你记住了,只要活着,只要不断地变强,你早晚会有亲手复仇的机会。”
月色中,书房里,沈慕琼听着他口中说出的过往曾经,脸色渐渐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她话音很沉,郑重地问:“你说他打了你的头,接着就说你是独一无二的灵根?”
苏云点头:“之前我只知道我的灵根仙门不收,说并非五行之内,但也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经过那次之后,我才知道是‘梦’。”
沈慕琼抿嘴,越发肃然:“他教你最基础的术法之前,有没有做什么动作?”
苏云被她严肃的样子看得有些后背发凉。
他努力回忆了片刻,“嗯”了一声:“被打得半死。”
果然。
沈慕琼没吭声,只默默转过身,抽出一张白纸,写下了一个名字。
沈芸汐。
书案后,李泽看着她执笔微颤的手,忽然伸手握住。
她诧异抬头,对上了李泽关切的神情。
月色清冷,隔窗落进书房中。
初冬的夜风刺骨,沈慕琼的手冰凉。
“夜深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他蹙眉,浅声道。
“为何?”沈慕琼摇头,“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生气。”
她指着那个名字:“生气这个人,藏了不知道多少事情没告诉我。”
这下轮到李泽不解了。
他低头瞧着三个小字,没看出个所以然。
此时,赵青尽才忍不住开了口:“你俩手松开,挡住我了,我都瞧不见她写的是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