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眨眼就乱套了的陈家大院,沈慕琼和李泽愣愣地看着,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慕琼忙撸起袖子,抬脚就要帮忙,李泽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摇了摇头:“太危险了,不用你去。”
话刚说完,湖里的姜随就冒出了脑袋,他扯着来回扑腾的陈家小姐,死命地往岸上游。
一场投湖,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他先把陈家小姐推上岸,过程里还吃了她一脚。
好不容易自己也爬了上去,鞋子里的水还没倒完,就听见陈家小姐一边哭,一边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啊!”
姜随愣了愣。
陈家小姐衣衫湿透,头发贴着面颊,挂着水草,瘫坐在地。
模样狼狈不堪。
她呼嚎着,哭泣着,一手扯着姜随的衣裳,一手无力地拍打着地面:“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对不对!你!你们!你们都是专门来看我生不如死的对不对!”
她越是激动,陈明远越是焦急。
大概是因为事发突然,他所有的话语都只剩下几个字,反复地念叨着:“不值得,不值得啊!”
经了这么一闹,沈慕琼和李泽也不好再多停留。
临走前,沈慕琼转过身,本来想说等她状态好了再登门拜访,可又觉得有些太不近人情,最终也没开口。
倒是陈明远,通情达理地送他们到门外,拱手行礼:“哎,让世子殿下和沈大人见笑了。”
他双手置于身前:“曾听我妹妹陈瑶说起过一次,她是在诗会上遇到的张新丰,说此人出口成章,吟诗作赋格外风流倜傥。”他想了想,“她回来之后曾说这就是她的命定郎君,并且深信不疑。”
“陈员外可知她为何深信不疑?”沈慕琼追问道。
陈明远蹙眉,想了许久,摇了摇头:“此事确实未曾深究过。”他面露苦恼,“我不信命,所谓命定一说根本就子虚乌有,我就没把此事放心上。若知她会上心至如此地步,我……”
他垂眸拂袖:“哎!”
正午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盛夏末尾的炎热炙烤着整个青州大地。
沈慕琼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思考着今日的收获。
陈明远的妹妹陈瑶,她还记得那张面颊。
当时纸魅现身,叶虚谷镇着那小妖怪时,陈瑶就在跪了一地的陈家人当中,距离陈明远很近。
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前好几任丈夫都死了,算得上天煞孤星。
她心里承受不住,害怕世人眼光,也完全可以理解。
不能理解的是陈明远……
“……如果是你的妹妹,几次三番出嫁,嫁人之后对方都是没多久就死了,你会怎么想?”她蹙眉看向李泽,“继续说媒,继续嫁人?”
车里,李泽摇头:“我不希望有人再给她说媒,也不需要她出嫁。”
沈慕琼点头。
这就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陈家实力,绝对用不着非将陈瑶嫁出去,陈明远也不像是不疼爱妹妹的样子,那为什么还非要她出嫁呢?”她思索道,“他自己也说,大不了陈家养活对方一辈子,那为什么不能养活陈瑶一辈子?陈家实力,已经是不需要在意世人眼光的程度了。”
“如果是陈瑶自己要嫁呢?”李泽望着她,探讨着这件事背后的可能性,“如果是陈瑶,非他不可呢?”
“张新丰要长相没有长相,要家底学识也都是个半吊子。陈瑶为什么非他不可?”沈慕琼蹙眉,“如果说陈瑶非你李泽不可,我能够理解,但若说非张新丰不可,我理解不了。”
马车压过山间小路上的沟壑,摇摇摆摆。
李泽注视着沈慕琼,忽而探身前倾,笑着问:“非我不可,就能理解?”
他浅笑盈盈,伸手拾起沈慕琼轻垂的碎发:“那慕琼你,能否非我不可?”
恰在此时,车轮碾过石头,一阵倾斜。
李泽一腿撑在沈慕琼手边的长椅上,一手按着马车车壁,发散着悠然檀香味的胸膛,正对着沈慕琼的面颊。
她一时后背僵硬,连目光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姜随最近驾车不太稳啊。”
她说得很大声。
“哦?”李泽话音带笑,“我倒是觉得刚刚好。”
他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手中的长发。
一身湿透,裹着件大氅还在坚持驾车的姜随,嘴角咧得都要碰上眼角了:“最近雨水多,路难走,我下次注意。”说完,自己嘿嘿一笑,自顾自小声接了一句,“我注意让幅度再大一点!”
嘟囔完,鼻尖一痒,打了个大喷嚏。
等马车停在张家茶铺门口的时候,姜随的头发已经干透了。
“我将马车送回去就来。”他说,“其他暗卫都在周围,大人放心。”
待他驾车走远,沈慕琼才转身往张家茶铺里面走。
时逢正午,茶楼里没什么人。
张娘一看是大梁世子和沈姑娘来了,笑成了花一样,忙将两人往楼上引。
“楼上敞亮,小风吹着,凉快。”
她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提着壶,走在最前面。
沈慕琼不和她多绕弯子,招呼她一起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记得当时陈家找你说媒,陈瑶有没有提起命定郎君一事?”
张娘懵了一下,眨了眨眼:“哦!有,确有此事。”
她将茶水端上,又端来两盘担心,手在身上的围布来回擦了好几下,回忆了片刻说:“陈姑娘说,她在医馆避雨时,有个仙气飘飘的大夫借给她一把伞,还指点了他,说元宵诗会,必逢良人。”
张娘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说一首什么诗来着,就是两人相见的口信。”
沈慕琼诧异地瞧着她:“你在世子府怎么不说?”
张娘无辜:“您二位也没问啊……”
倒成了沈慕琼的不是了。
她瞧着眼前茶水,盏中飘着花瓣,本想端起来润一下的心思一下就散了。
“你这最好的点心是什么?”李泽忽然问。
“那必须是我特制的茶果啊!”张娘自豪仰头,拍了下胸脯,“隔壁街盛食轩的掌柜,都经常来买!”
盛食轩不就是李泽的铺子么。
李泽点了下头:“来一碟尝尝。”
张娘喜笑颜开,小跑着下楼:“每样给您拿几个尝尝,不收银子!我请!”
李泽没应声,在她走后,伸手将沈慕琼面前的茶盏掌起,一饮而尽。
他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舀出小半勺茶叶放进去,提着一旁张娘拎上来的茶壶,冲了一盏,过了一倒水,再冲成了新茶。
一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盏碧螺春就这么摆在沈慕琼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