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独善其身,在结界崩塌之后放弃了这个人间。
如今京城没有山神土地,人妖混杂。
叶虚谷就算想要落脚,都没人能给他一个应有的身份。
但沈慕琼不一样。
只要龙柱还在,她就能庇佑妖怪。
她认可了叶虚谷,叶虚谷就能踏踏实实的留在京城。
他离开的时候,举着京城的籍账逢人就说:“我是京城籍了!我是京城籍了!”
那动作,那笑容,让沈慕琼仿佛看到那个自豪的拍着胸脯,说着自己是青州籍的无比耀眼的叶虚谷。
站在院子里,沈慕琼瞧着他单薄瘦高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难怪很久之后,李泽宁可暴揍他一顿,也得拉着他直奔青州。
原来他漂泊如此之久,一直没有个家。
想到这,沈慕琼愣了一下。
对啊,只要李泽活下来,带着记忆在未来某一日,再次跳转时间。
那他就会回到青州,见到八年前的自己,重新开始调查罗汉堂,调查金刚罗汉。
那是不是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沈慕琼抬眼望天。
她得想想办法,让李泽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那一晚,沈慕琼一宿未眠。
天刚亮,她就起身伏案,研了墨,规规整整地写下了几行小字:结界是怎么坍塌的?发生了哪些不知道的大事?有什么办法能……
“这些现在无从查起。”还没写完,李泽的声音传来,吓得沈慕琼肩头一颤,将毛笔抛得老高。
她回眸望向窗外不知所措的李泽,一堆吐槽从嘴边划过。
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这个人都神出鬼没!
“对不起。”李泽迈过门槛,端着份小点心,慌忙道歉,“我没想吓你。”
他轻轻放在了沈慕琼面前,把长盘中一小份枣花酥端起来,柔声道:“师父一直胃口不好,昨日却尝了那椰糕,想来更是喜欢吃点心。”
沈慕琼捡起地上的毛笔,细细品了品他的话,挑眉:“也就是说,我以前不吃点心?”
李泽想了想:“没见吃过。”
好嘛,原来李泽记忆里那个喜欢吃点心的自己是这么来的。
沈慕琼目光瞄一眼枣花酥,伸手接过,放进了嘴里。
还是一样的味道,皮酥,微甜。
“一般。”她说。
说完,瞧着手指上沾着两小块酥皮,想也没想,嘬进了嘴里。
李泽站在一旁,颇为惊讶。
“你刚才说无从查起?”沈慕琼又拿起一块,边吃边问。
“原先皇族有自己的暗影,各个郡县的消息都有留存。”李泽沏了杯茶,递给沈慕琼,“自从结界崩塌,妖乱天下之后,皇族成了摆设,暗影的路也不通了。师父想查的这些,都查不到了。”
师父,师父……
昨天到今天,沈慕琼一连听了好几个师父,叫得她顺耳的很。
她瞧着面颊上仍稍显稚气的李泽,故意问:“不是说我单方面的收徒么?”
李泽愣了一下,慢慢撑大了眼睛:“是现在又要反悔了么?”他摇头,“果然,师父嫌弃我是凡人。像您这样优秀的妖怪却有一个凡人弟子,纵然是我这般天赋异禀的皇族,也难以填补这出身的沟壑么?”
哦,沈慕琼懂了。
确实是单方面的,单方面的拜师。
可她不知为何,听着李泽这熟悉的语调,竟心情莫名的舒畅。
她点了下头,故意调侃他:“那你又为什么要厚着脸皮,做我的徒儿呢?”
他的脸忽然就红到了耳根,磕磕巴巴道:“一个人吃饭冷清,两个人吃饭热闹。”
沈慕琼想笑。
此时的李泽,多了几分人气,少了几分清冷,显得有点嫩,惹得沈慕琼特别想戳一下,再戳一下。
她琢磨了几分:“那这样,你帮我几个忙,我以后天天陪你吃饭。”
谁知,李泽眉头一紧,有些不情不愿:“你这样说话,像哄孩子。”
“那你吃不吃?”
“吃吃吃。”李泽连连点头。
他说得十分敷衍,让沈慕琼一时分不出谁才是哄孩子的一方。
“什么忙。”他收了方才几分纨绔的样子,望着沈慕琼。
“我要你帮我找找,从青州、幽州、山江和兴州逃难过来的难民。”沈慕琼认真说。
李泽沉默片刻,摇头:“不行,太危险。”
“为什么不行?”她不解。
“你忘记的事情很多。”李泽在一旁八仙椅上坐下,“师父是以同我有婚约的世家千金的身份,隐藏在世子府的。现在外面的百姓红着眼睛在到处搜捕你,你找这些人来,难免被发现身份。”
沈慕琼手里捏着笔,忽然想起那日李泽与她在盛食轩里说起的“妖祸”。
这个时间,京城百姓被罗汉堂蛊惑,认为结界坍塌全因“妖祸”,认为只要将最后一个妖怪沈慕琼杀死,就能安稳度日了。
“你的画像现在贴得到处都是,我不能让你见他们。”李泽说得很正式,“只要我活着,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眼前的男人虽然缺了几分成熟稳重,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气质上和未来的李泽一模一样。
沈慕琼垂眸思考。
她初来,很多事情还没摸到头绪,贸然露面肯定不是明智的决定。
她点了下头:“你能替我见么?”即便如此,沈慕琼也不能轻易放弃,“四个结界是什么时间坍塌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确实非常重要。”
她不知道在这个时间里的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如果能提前调查,起码李泽回到过去之后,能带回去更多的信息。
可是,李泽蹙眉,他不想让步:“知道了又能如何?结界已经塌了,天下只剩京城龙柱周围方圆百里的空间。如今知道了那些事情,也不能挽回局面。”
他看着沈慕琼:“师父,您的头发全白了,您多陪我些日子……”
他卡了壳,生硬地说:“这样您才能把余下的东西都教给我,不是么?”
微风阵阵,李泽目光如水,他丝毫没有掩盖眸子里透出的倾慕与担忧。
沈慕琼望着他,想了很久,还是坚持道:“那些过程,非常重要。”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想要开口时,李泽却笑了。
他摆手,看似轻松地埋怨:“知道了。”他说,“我去办。”
那目光里多了几分宠溺:“谁让你是我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