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铺子分前后两院,前院看诊抓药,后院是学徒和大夫起居的私院。
出动静的是后院。
沈慕琼赶到的时候,满院黑烟,四面八方都传来哀嚎声。
糟了。
她一手如四两拨千斤般撩拨了这深沉的黑雾,凛然的大风骤起,她掌心一平,就听嗡的一声,四下一片清明。
满地哀嚎的是医馆的学徒,躺倒了四五人。
而最前面,赵青尽站在厢房门口,背对着她。
“那畜生!”他爆出一记粗口,咬牙切齿地转身。
沈慕琼愣了。
赵青尽缁衣背后完好无损,正前却已经碎裂成条,根根飘荡。
看来是那猫妖先一步赶来灭口了。
“咱们来晚了。”赵青尽啐一口,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帅脸,“幸亏李大人出手及时,不然我这脸又要花了。”
沈慕琼没应声,她快步上前,迈过门槛,直奔屋内床前。
“死了。”床边,李泽收了探鼻息的手,肃然回头。
客栈小二已然咽气。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双目尽失,却面色惨白,不见一滴血。
沈慕琼心中憋闷,在床边来回踱了两圈,深吸一口气。
“青尽。”她唤,“验了吧。”
月压屋檐,幽光满院。
一案未结,一案又起。
青州的夜晚繁星明亮,苍穹下的沈慕琼却无心欣赏。
趁着赵青尽验尸的时间,她走出屋内,一一查看倒地的学徒。
不看不要紧,一看却瞧出了疑惑。
和赵青尽第一次受伤的时候不一样,这群学徒身前虽然有抓痕,但每人都只有一两道。
可他们哀嚎的样子就像是受了重伤一般,甚至有人出现了昏迷。
这是怎么回事?
“这满院子人身上皆是抓痕,两端密而中间疏,多处撕裂了皮肤。这是只猫妖啊……”
沈慕琼诧异回头,看见了李泽身旁说话的男人。
“这位就是我带来的京城神医,叶虚谷。”李泽道。
京城神医?
沈慕琼想起,确实是有一位京城神医,将落水之后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李泽救了回来。
只是这神医和沈慕琼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头一回遇到胖的都要有两人宽的神医。
“别看他大腹便便,里面都是真才实学。”李泽微笑。
“真才实学也没见你对我好点啊,下手那么重!”叶虚谷一脸不满道。
下一瞬,他看着沈慕琼,如变脸一般乐呵呵的笑起来:“沈大人,诶嘿嘿,叶某这厢有礼了。”
沈慕琼蹙眉:“下手是指……”
叶虚谷还没开口,李泽抢在他之前说道:“我说服他跟我来青州的时候,下了些力气。”
“那是一些力气么?你再用几分力道,我就和里头那个……”
“说正事。”李泽一记眼刀甩过去,硬生生掐住了叶虚谷的话头。
他扯了下嘴角:“嘁!正事,正事就是我去上个茅厕,回来就这样了。”
他双手环在自己的大肚腩上,左手险些触不到右手。
“哎呀,不好办啊,我听说是猫妖,若真如此还真是不好抓。那四条小腿跑的飞快,爬高上低的,贼烦。”
“你了解妖怪?”沈慕琼反问。
叶虚谷嘿嘿笑起:“沈大人不必惊讶……你我同族,咱们互相帮衬着点,日后我在青州也有个比李泽靠谱的仰仗不是。”
同族?
“你是妖?”沈慕琼诧异的问。
“嗯,我是妖。”叶虚谷点头,“妖医虚谷,就是我。”
听到妖医虚谷的名号,沈慕琼这才再一次郑重地打量起他。
低了沈慕琼半头,大腹翩翩,脸上留着一撮小胡子,两眼眯成一条线。
最关键的是,没有妖气。
他是怎么隐藏的?
沈慕琼的疑问很多,现在却顾不上一一问询。
当务之急是手上的案子,她必须弄清楚客栈小二是怎么死的。
“前几天,李泽当时把这小二弄过来的时候,他神智癫狂,见人就打。”叶虚谷干笑一声,“之后要不是李泽动手了,我们都得被那小二给揍过去。”说到这,他又小声叨叨了一句,“就知道武力威胁……”
话音未落,李泽又是冷漠一眼,让他忙说回正事儿:“啊然后呢,他就成了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为了让二位大人能够好好查案,我算是用尽十八般武艺,也得亏他是个修士,有些底子在,这没日没夜的救了这么老些天,直到今天早上,才算是阎王殿上抢人,给扯回来了。”
说到这,叶虚谷指了指头顶。
沈慕琼诧异抬头,望着一片星海。
“轰隆!”叶虚谷两手画了个半圆,绘声绘色,“就这么一下子,冒出一阵黑烟,然后啪的一下,人没了不说,还伤了我这么多学徒,你看看这给抓的……”
院子里,凉风吹过,沈慕琼愣愣地站着,满心无语。
叶虚谷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盒膏药:“但遇事不要慌,这有我独门秘制的‘神仙膏’在,跌打损伤来一点,伤口不疼好得快,美容养颜来一点,柔嫩丝滑人人爱!现在买半价哦!”
李泽:……
沈慕琼:……
“我进去看看验得怎么样了。”她无语转身。
“哎!沈大人来一盒交个朋友嘛!”
闻声,沈慕琼加快了脚步。
清幽的月色自屋顶的大洞中落下。
方才在医馆门口听到的那轰的一声,应该就是这个大洞造成的了。
她仰着头看了许久。
边缘是不规则的碎裂撞,不像是雷击,更像是什么东西从外面落进来,咣当一下给砸出来的模样。
她抬手大致比画了一下大小,双臂张开,竟也没有那洞大。
“那白猫有多重?能砸这么大么?”沈慕琼不解地念叨。
赵青尽头也没回:“我看外头那个什么神医砸进来,倒是能有这么大。”
他说的是叶虚谷。
虽然这话不礼貌,但站在客观的角度,还真无法反驳。
“你快来瞧瞧吧,这个死得又是蹊跷。”赵青尽仍旧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在手里的护本上写着,“死者是个修士,身高七尺,眼球被摘除却没有出血,神情惊恐。体表色泽灰白,大概率体内血液也已经不翼而飞。”
他望向沈慕琼:“和陈木生一样,脖子僵硬,像是打了铁棍一样。”
沈慕琼站在月光下,衣衫上纹绣的星辰图样发出点点的光辉。
她沉默着,思索着,在漆黑的夜中说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推测:“……我们的方向,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许,这根本不是一两件案子这么简单。
这会不会是有组织,有目的地连环猎杀?
沈慕琼望向天际,那洞外,恰好露出一轮明亮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