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是写好的告示。
看着那么老大一堆,赵青尽倒抽一口凉气,他望向沈慕琼:“这……这你倒是说句话啊!”
“嗯。”沈慕琼点头:“他说得对,起码妖界不念川还得再贴一次。”
说完,她十分贴心地将手里的药膏盖上:“拿去吧,边贴边上药,好得快。”
赵青尽无语了。
他接过那一卷告示,不情不愿地拿走沈慕琼手里的药膏,埋怨道:“这才几天啊,你们俩怎么就站一条线了啊!”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低着头数了数张数,一边计划着贴哪里,一边往外走去。
待他走远,李泽才从怀中拿出油纸包着的点心:“知道你喜欢,回来的时候在盛食轩买的。”
沈慕琼蹙眉。
她从未吃过点心,何来喜欢一说?
可李泽目光饱含期待,看得她实在不好拒绝,才将将就就接过那一包点心。
里面是盛食轩最有名的桃酥。
沈慕琼拿起一小块,试探性地放进了嘴里。
“如何?”李泽期待地问。
“……”
沈慕琼面无表情,看着手里像是烧饼一样,黄黄油油的玩意,品着口中酥松香甜的口感,半晌才说:“……还可以。”
何止还可以!实在是太好吃了!
虽然之前不知其为何物,但从现在起,这东西就是她沈慕琼的最爱了!
见状,李泽不知为何,揣着双手,开心地笑了。
张榜与查封客栈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的。
榜上的故事,凡人当成笑谈,妖界众生却都将目光汇聚在金灿灿的“咒禁院印”上。
“这榜贴出去,整个不念川都要抖三抖。”赵青尽累瘫在咒禁院堂室的椅子上,从头到脚写着“疲惫”:“……你也是,想知道因果缘由,抓了那只白猫一审便知,整这么大费周章的。”
身后,沈慕琼掏了两勺香灰,不疾不徐地放进黄铜的小香炉里,轻轻压平。
“我打不过。”说完,捏着袖口,铺上沉香,打了一个莲花香篆。
那香篆的青烟就像赵青尽的无语一样,直上云霄:“……你下次找理由,能不能找个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的?”
沈慕琼深以为然,点了下头:“我怕猫。”
“你这人……”赵青尽哑然,摆着手,不想再多说一句。
沈慕琼笑起,盖上镂空的香炉盖,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赵青尽说的其实没错,盖着金印放榜出去,其实是大费周章了。
可沈慕琼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凡人断案,抓的是当世的因果,讲究的是当世的仇,当世就报了。
但妖怪寿命长,远远超越凡人一生一世的界限,若不能从根源上找出因果,那就一定会重复上演。
这对于守护结界,近乎永生的守护者们而言,就成了没完没了的破事。
好在结果是好的。
第三日清晨,她等来了要找的人。
咒禁院院子门口,站着衣衫单薄的白衣女子。她被侍女搀扶着,恭恭敬敬向着沈慕琼行了个大礼:“小女子秦氏玉然,见过咒禁院沈大人。”
石阶上,沈慕琼和李泽并排而立。
她身上发散着微弱的妖气,在两人面前表现的低调而内敛。
沈慕琼沉默着打量了她片刻,让开了身侧的路:“进来说吧。”
故事里真正的“王煌夫人”,来得比沈慕琼料想的早了几天。
“她不是耐重妖。”忽然,李泽歪着身子,凑在沈慕琼耳旁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沈慕琼面上不起波澜,心中还是惊讶了一把。
肉眼凡胎,莫非也能看得出妖气?
李泽却淡淡笑了笑,浅声道:“秘密。”
他说这些的时候,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把漆黑的剑。
沈慕琼挑着眉头:“李大人的秘密有点多。”
“李泽。”眼前的男人又强调了一次,“是李泽。”
秋高气爽,薄云如细长的面纱,点缀在湛蓝的天幕上,成了李泽温润笑容的背景。
沈慕琼没说话,她转过身,只觉得这个凡人实在执拗,幼稚。
堂室中,秦玉然恭恭敬敬地站在桌旁,沈慕琼没坐下,她便不敢坐下。
那谨小慎微与愁云惨淡的面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敢杀人放火的样子。
“坐下慢慢说。”沈慕琼开门见山,“你就是那故事里的‘王煌夫人’吧。”
秦玉然先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她话音很小,“我……我……”
她像是费尽了心力,许久才哀叹了一声:“我确实是王煌的夫人,但不是那故事里的‘王煌夫人’。”
她抬头,望着沈慕琼:“沈大人,您明察秋毫,那故事里大多是杜撰的内容,我与王煌真心相爱,我怎会害他啊!”
沈慕琼倒茶的手顿了一下。
她确实不相信陈木生笔下那个故事,但藏书阁是历代咒禁院正术亲手办过的案子,积累而成的。也就是说,《猫妖录》“王煌篇”,肯定是经过了考证的。
她却说是杜撰的。
“你继续。”沈慕琼端起茶,润了一口嗓子。
堂室里安静了许久,秦玉然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才说出了那段陈年旧事。
“元和三年盛夏,在洛阳城郊,我太虚弱了,又不愿伤人,就想找个新坟,偷些贡品果腹。那之后,就遇到了坐马车路过的王煌。”
秦玉然深沉而简洁地诉说着,仿佛每一个字都戳在她心口上。
她口中发生的事情,前半部分确实与陈木生写下来的故事,以及《猫妖录》“王煌篇”中记载的一样。
阴雨天气相遇,邀约乘车……
但后半部分,却天差地别。说从哪里开始偏移的,便是从“修士”出现之后。
“他叫任玄言。”秦玉然咬牙切齿道,“那个疯魔一般的修士,在洛阳逢人就说我是吸人精气的妖。他告诉王煌,若不与我分离,他最多只剩十几日的寿命!”
说到这,秦玉然笑了。
她苦涩悲情地望着沈慕琼,用平稳到可怕的声音说:“沈大人,我是兔妖,只吸食朝露,吃些果子就能活下去……我不吃人精气的啊!”
沈慕琼点了下头。
“我知道。”她平静地看着秦玉然,“那修士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