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郡,将军府里。
宋仁远昏昏沉沉的醒来,入目却是昏黑一片,他想要直起身子,可胸口却疼的喘不上气来,只好按着那血洞歇了一会,才勉强撑起身子。
这时,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矫健的身影迈步进来。
“卫...卫祺?”
闻言,那人忙关了门点起灯,慌张的来扶他:“将军,我是梦溪,您还好吗”?
宋仁远没有回答,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梦溪,梦溪知道将军在等什么,忙从怀里拿出刚收到的朝廷密信递上去。
宋仁远艰难的拆开信封,却见信纸上潦草写了几行:“曹东率部前来,万望坚持”,看罢,宋仁远将信递给梦溪。
梦溪犹豫了一下,宋仁远又将那信笺往前递了一下,梦溪这才接过去仔细看起来。
再抬头时,却见宋仁远朝她一点头,梦溪忙将那信在火苗上燃了,看着飘飞的灰烬,宋仁远忧心的问着:“今天是几日?”
“五月十八!”
“曹东还有十多天才能到,城里的粮食弹药怕是坚持不到那日了,梦溪你带着我的印玺去找曹将军,引着他们从捷径来城!”
梦溪着急起来,跪在床边:“将军,自那日李将军救我回来,您又待我如孩子一般,我便在心里起了誓,一辈子都跟着您守卫敦煌郡!”
“胡闹!眼下这城里的百姓和将士们全都急需补给,你若是不去接应曹将军,众人便撑不住了!”
说着,宋仁远眼里含泪的看了梦溪一眼。
“另外此事不能告知卫祺,羽兵营的贼人害死了他的家人,才对曹东存有偏见,若他意气用事,恐耽误了正事......”
闻言,梦溪垂眸点点头。
“那右边抽屉里还剩最后一点风干馒头,你拿了在路上吃上”,梦溪还想要说些什么,宋仁远却已经背过身去。
梦溪知道将军心意已决,于是垂泪作揖拜别:“将军保重,梦溪定不辱使命!”
眼见,窗外隐隐浮出熹微的晨光,宋仁远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于是道:“梦溪你先去把卫祺叫来,再穿了夜行衣从小门走!”
梦溪又跪在地上朝着宋仁远一拜:“将军,您千万保重啊!”
宋仁远也不看他,只一摆手,梦溪没有办法,只好径直来了客房,只轻轻一敲门,屋里和衣睡着的卫祺便被惊醒了。
卫祺利落的翻身起来,点了蜡烛一拉开门,竟看到了梦溪,他心里惊喜,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只轻声道:“何事?”
梦溪眼眶一红,又怕卫祺看出端倪,忙吹熄了蜡烛,只扑进卫祺结实的怀抱里。
被梦溪撞的满怀的卫祺,愣了一下,自从梦溪跟他表白后,他便总是躲着梦溪。
可如今见了太多生死离别,卫祺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便再也见不到梦溪了,心里一热,手上便忍不住抱住了梦溪
梦溪感受到腰间的温热,浑身也颤抖起来,她只一心爱着卫祺,却从未得到什么回应,如今离别之际才知他的心意,还不算太晚吧。
梦溪又往卫祺宽阔的怀里钻了钻,声音也微微哽咽起来:“照顾好自己!”
卫祺也用下巴轻轻蹭蹭梦溪的头顶,只温声道:“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夜风吹过,梦溪回过神来,她不再耽搁,只将几块干饼塞进卫祺手里,又道:“将军叫你过去,有紧急的任务!”
说罢,梦溪松开卫祺,头也不回的跑进一片黑暗里。
卫祺扔了手里的蜡烛追出去,只倒退着奔跑,一边看着梦溪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一边跑向将军的房间。
“拜见将军!”卫祺拱手跪在宋仁远的床边。
“卫祺,你现在就去集合影子兵,穿着夜行衣进入西凉旧都,务必拖住他们两个时辰!”
“将军,契丹的火器着实厉害,几米开外便能洞穿身体,前日的仗影子兵伤亡惨重,眼下实在不是偷袭的好时机!”
宋仁远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道理,他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却还是坚定道:“卫祺,若是影子兵不去拖住契丹兵,梦溪怕是跑不远......”
闻言,卫祺呆愣住了,他原本跪的笔直的身子也晃悠起来,难怪梦溪大半夜的来找自己,原来竟是最后的道别!
卫祺垂眸咽下满心苦涩,只道:“是!”,说罢,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不消片刻,躲在暗处的梦溪,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她知道那是卫祺冒着生命危险,帮她搏来的一线生机。
梦溪咽了眼泪,甚至不敢回头看那燃烧的火光,只咬着牙,猛地一抽坐骑便飞奔出去。
也不知道赶了几天几夜,瘦骨嶙峋的的马儿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地,梦溪流着泪为它合上眼睛,便束紧行囊徒步跋涉起来。
极度的饥饿和缺水让梦溪双眼模糊脚底发飘,可她一想到宋将军和一城的百姓都还等着自己,便不敢停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梦溪实在走不动了,她虚扶着一棵枯树喘粗气,却隐隐看见远处飘着一面红旗。
梦溪谨慎的躲在一处沙窝子里,暗暗观察着,只见那旗上写着大大的“曹”字,又见四处巡逻的将士都说着兴都话,这才放心了,发了疯一般拼命的跑过去。
巡逻的侍卫吓了一跳,握着长枪就刺过来,梦溪灵活的闪过去,只跪在地上求道:“在下敦煌郡宋梦溪,奉宋将军之命,求见曹将军!”
闻言,那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忙收了长枪,匆匆架着梦溪进去。
梦溪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只甩开他们,拱手谢道:“多谢教头,我自己走便是!”那两个侍卫只好松了她,可眼神却盯得很紧。
走进曹军的营地,梦溪打眼一看,见许多士兵只穿着便衣,正心不在焉的擦着兵器。
梦溪环视着四周,目光刚移到一处营帐的角落,就看见几个侍卫腾地一下站起来,几张骨牌从他们背后掉下来落在地上。
“将军,敦煌郡的宋侍卫求见!”正满心疑惑的梦溪,被侍卫的洪亮的声音唤醒。
“进来吧!”梦溪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见帐帘被掀开了,她忙从包袱里取了将军的印信,恭敬的捧过头顶,才进入营帐,跪在地上急切的报着。
“敦煌郡宋梦溪见过曹将军,宋将军恳请曹将军率兵援助敦煌郡!”梦溪说罢垂眸等着,果然一个副将从她手里接过印信递了过去。
片刻后,那沉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起来吧!”
闻令,梦溪却不站起来,又是一拜,只是这次声音却微微颤抖起来:“宋将军...宋将军被那契丹火器伤的严重,快坚持不住了!”
“宋侍卫莫急,我们此行就是奉命前来援助的,只是这大漠茫茫,我们一时迷路了,只要有你带路,想必能很快解决燃眉之急”!
这次响起的是个年轻人的声音,梦溪被那副将扶起坐在椅上。
可梦溪哪里坐的住呢,她忧心忡忡的看了高椅上的曹东一眼,只见曹东盯着那枚印信,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梦溪心里一沉,浑身不由的痉挛着颤抖起来。
好在,曹东下一秒便发布了命令,只对身旁的副将道:“赶快清点好队伍,我们马上出发!对了,来人给宋侍卫端茶!”
眼见将军交代自己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梦溪终于放下心来,她忙跪在地上谢了,才端过那副将送来的茶水喝了。
梦溪刚一饮而尽,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她难受的捂着胸口艰难的坐在椅上,可下一秒,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滑在地上。
眼角的光影混沌起来,恍惚间,梦溪只觉得自己浮在半空,接着又被重重扔在地上。
周围阴冷起来,天上似乎下起土雨,无数石块砂砾猛烈的砸在梦溪身上,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她没有妄动,只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梦溪只觉得身下一软,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只感觉满手的湿滑黏腻,也许是饿的狠了,她竟闻到一股饭菜的味道......
“累了!歇会!”
咚~的一声,头顶的土雨也停止了,梦溪微微睁开眼角,见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扔了手里的铁锹,坐在一边歇着,她极力屏着呼吸仔细听着。
“哎,向自己的同胞下刀子真是于心不忍啊”!那个年轻的侍卫抱着膝盖,哀叹了一声。
“嗨,小石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将军让我们干啥就干啥,这样才能早点升官发财!”那个中年侍卫满不在乎道。
“老万,我真觉得有些奇怪,要说咱们到这里已经五六天了,到敦煌郡最多也就十来天的脚程,怎么一直不出发呢”?
“嘘,小点声,小心掉了脑袋”!那个叫老万的中年男人回头四处看看,见没人才放下心来。
“啊?怎么会这样,你可不要乱说”!
老万见自己被怀疑,激动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声线:“害,你还不相信,要不是上次我和黄教头喝酒,他吃醉了无意间说出来了,咱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这是为何?”
啪~的一声,老万忍不住在石头的头上敲了一下,石头忙捂着头呆呆的看着他。
“石头,你可真笨啊!将军这是要等契丹打败宋家军后,再趁机去偷袭,黄教头说这样才是...哎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石什么鸟?......”
听到这里,梦溪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曹兵会如此悠闲,原来一切都是圈套!
一想到宋将军、卫祺和那一城的百姓,梦溪咬紧牙想要撑起身子,可除了手指能微微抬起半分外,浑身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她自知没了退路,绝望的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