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夜半,别处的灯火都已熄灭,只留下街道上几处灯笼,各自寂寥。
可万芳楼里依旧灯火摇曳,丝竹之声靡靡,三楼的厢房里传出阵阵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江南富足之地,风流人士众多,勾栏瓦舍生意红火,却不见得都是为了美色。
也有人想要借着这些歌女舞女,在坊间留下几句好词好句传唱,来扩散自己的才名。
苏牧青提气纵身飞跃到三楼后院的外墙处,这里远离主街,可以隐藏身份。
他把面巾勒紧,顺着拐角朝最尽头的一处房间慢慢挪过去。
白日里有一间厢房,把守严密,且从不见客人在此出入,他便怀疑此处有什么秘密。
悄无声息地来到厢房窗根下,屋子里一片漆黑。
他猫起腰,背靠着青砖,先是贴近了窗纸去听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安静异常,不像其他房间,春光旖旎。
靠着夜色遮掩,他凑近窗户,用口水湿了食指,轻轻把窗户纸戳了一个小洞。
然后屏住了呼吸,努力睁大了眼睛凑近洞口往里瞧。
借着夜色的微光,勉强可以看出屋子里陈设豪华。
光是那垂蔓的床帐,就比白天见到的要大气许多。
突然,苏牧青后背紧绷起来,头顶的发梢不由自主想要立起来。
直觉告诉他,他被人盯上了。
屋子里虽漆黑一片,但在暗处,一定有双眼睛,同样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既然已经暴露了,不如干脆探个究竟。
这样想着,左手抽出长靴里的一把匕首,暗暗握紧了背在身后,右手试着去打开窗户。
竟轻松打开了。
苏牧青更加警惕,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团黑影就朝着自己的脸面直冲过来。
力度之大,来势之冷厉,宛如被人用了十成的力道扔出一道暗器。
疾风扑面而来。
他大吃一惊,此时再躲闪已是来不及,只能铤而走险了。
苏牧青一声闷哼,从丹田猛提一口气,脚踩屋檐,一个后空翻,直接从三楼的房檐倒着直翻下去。
一片瓦砾被他踩下来,哗啦一声响,却丝毫不影响旁边屋内的火热。
“喵!”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划破夜色,那肥胖的狸猫飞过房檐,朝着地面直坠下去。
苏牧青也直直往下坠了几米,眼看着那狸猫在他眼前飘落,随后身上传来一阵闷响。
若照着这个速度翻下去,自己也是非死即伤了。
苏牧青眼疾手快,快速观察了身边的形势。
随后连忙向旁边伸出手臂,攀住了一楼露出的房檐一角,这才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好在此刻离地面很近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掌用力扳着屋檐将身子往上一提,随后双臂展开,屈起双腿缓缓落地。
苏牧青稳稳落在地上,那狸猫竟不知何时已经跑掉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毫发无伤,怪不得人们常说猫有九条命。
为了不暴露身份,万芳楼只得改日再探了。
赵行修府内,屋子里灯光尽灭,同样只有院子里几处灯笼依稀发着微光。
高墙上一抹黑影急速闪过,在一处大树旁边停下,随后轻飘飘落在地上,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苏牧青知道赵行修的书房所在,他掏出事先备好的铁丝,三两下便将门锁打开。
一闪身利索地进了书房,轻轻把身后的门关紧。
苏牧青掏出火折子,用手拢着火光掩护,飞速在书案和书架上搜查起来。
“来人呐,快来人,有贼!老爷的书房进贼了!”
苏牧青猛然停下,是唐闻芝的大嗓门,太容易分辨了。
在安静的院落里格外犀利,真让人醒脑。
他吹熄了火苗,无奈地仰头,赵行修口中的蠢妇,对他的书房倒挺上心。
前脚刚走出房门,就见外面一片火光。
底下站着一群家丁,手里个个拿着家伙,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唐闻芝更是亲自上阵,手里横拿着一根门栓,昂首挺胸,脸上毫无惧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牧青总感觉能从唐闻芝眼底,看到一丝如释重负。
倒像是等了他很久,他终于来了似的。
赵行修此刻却不露面,实在是稀奇。
“小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也敢来?
你从我们家老爷书房里拿了什么,老实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唐闻芝手里的门栓差点戳到苏牧青的脸上。
“对,快交出来,留你一条狗命!”
唐闻芝身后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也踮起脚尖,跟着叫嚷。
其他人更是趁机亮起手里的刀棍示威。
对付区区几个家丁,自然不在话下,但赵行修老奸巨猾,保不齐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苏牧青轻轻抬手,对面的人被他唬得往后缩着身子,更加防备。
只有唐闻芝面不改色,反而往前近了两步,一副休要耍花样的警告之色。
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苏牧青拿在手上,给众人看。
那管家一见苏牧青手里的东西,立马变了脸色。
紧张的样子,看起来比唐闻芝还要在意。
苏牧青心中有了主意,他瞅准了最后面一个家丁猛然把手里的账册扔过去。
随后提气直直飞上屋顶,后退几步,消失在夜色中。
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拔地而起飞上屋顶,唐闻芝和其他家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有管家一人,慌张张去寻那账册。
“哎呀!咱们被他给耍啦,这账册,是空的!老爷呢,老爷怎么偏偏几天不在家呀,快给我去找!”
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赵府的当家人。
旁边的一群家丁平日里再怎么听话,此刻也不敢乱动,当家夫人还没发话呢。
众人将目光从管家身上又移到唐闻芝身上,等着她吩咐。
唐闻芝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家里什么账册她没见过,难道这姓赵的还背着她留有后手?
哼,也不稀奇他们夫妻,早就不一条心了。
只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她还愿意维持表面的体面。
她冲上去,一把夺过管家手里的账册,果然,外面只有一个表皮,里面是空空的几页纸张。
赵行修,你背妻叛主,我唐闻芝定要与你划清界限!
“就按赵管家说的去做,其他人,守好书房,等老爷回来查看,没有老爷的允许,谁也不准踏进书房半步!”
唐闻芝面色严肃地将手里的假账册哗啦扔在空中,转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