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立刻扶人的扶人抬凳的抬凳,只消片刻,便收拾好了院落。
陈清仪带着众人给赵明宣行礼后刚要退下,忽然听到赵明宣低沉着声音说道:“明珠留下,陪本王坐会儿。”
陆明珠脚步一滞,轻声应道:“是。”
陆明珠原本可以对这件事袖手旁观,但她不仅挺身而出,还冒死为她们说话平息事端,陈清仪心中原本是对她存了两分感激的。
可惜,在赵明宣发话要陆明珠留下来陪伴自己后,这份感激登时全部化成了醋意与怒火。
陆明珠神色无波无澜,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轻手轻脚地像从前一样给赵明宣倒了茶来。
赵明宣接过茶后随手放到一边,然后拉着陆明珠在自己身边坐下,手指不住地摩挲着她细嫩的颈部。
那里已经出现了几道青紫的印痕。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道痛吗?”赵明宣皱着眉问道。
陆明珠原想说,这算什么,自己从前采药的时候摔断了腿也没哭几声,还有,你真要心疼的话,刚刚还会掐着我不放吗?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放在现下来说的答案。
她抚着脖颈,露出一个看上去既无辜又可怜的表情。
“有一点痛,王爷下次能不能别这样吓唬我了?我刚刚心里其实害怕极了……”
其实陆明珠心里知道,赵明宣刚刚对着她就像对燕灵一样,生出了几分杀意,可为了卸下赵明宣的心防,她只好假装不知。
赵明宣看着她懵懂的模样,心中生出些许怜爱,“好,本王以后不吓唬你了。”
陆明珠温柔地笑了笑。
她柔声说道:“既然这伤是王爷留下的,那王爷帮我上点药吧,我今天也惹了王爷生气,过会儿我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给王爷赔罪,如何?”
赵明宣发作了众人一通后,心情好了许多,也不计较这些小事。
“好,听你的。”
长舒了口气,他的目光越过陆明珠,望向了虚空的某一处,喃喃道:“本王是得把精力放到别处,也好让他们知道,本王不是好惹的。”
从赵明宣的书房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陆明珠坐在镜子前,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颈上斑驳的淤痕。
那里已经被赵明宣上了药,可痕迹却不会那么快消失。
陆明珠曾为被丈夫殴打的女子治过伤,她太了解这些了。
素雪在一旁细细地看了会儿她的伤口,心疼地掉了眼泪。
“这叫什么日子啊,原本在拂玉山过得好好的,老天爷为什么非要人往火坑里推?”
陆明珠却平静地安慰她。
“别怕,出路都是人自己找的。”
陆明珠就像一颗种子,无论被风带到何方,只要能让她落地,她就会努力地扎根,坚韧地长大,从不惧怕风雨。
先前她最坏的打算便是楚王对她不过一时兴起,等天长日久,自己便要面临失宠的危机,而现在她才发现,与应对这位喜怒无常随时可能冒出杀气的王爷相比,失宠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
幸好,这位未来的天子对她还留有一丝心软。
他靠掌握权力来决定我的命运,我为什么不能靠掌握他来决定我之后的人生?
陆明珠抚着脖颈上的淤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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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玉山庄,青鸾阁中。
谢嫮的院子里摆满了成婚所用的东西,一片喜庆氛围里,沈殊玉照着单子一样一样地核对淳于靖为谢嫮准备的物品。
谢嫮不忍心她操劳,一个劲地喊她去休息。
“阿殊,这些东西等我自己核对就好了,你快过来歇会儿。”
沈殊玉一边归置东西,一边答道:“没事,我不累,等你嫁人以后咱们就离得远了,到时你就算需要我帮忙,恐怕我一时半刻也赶不过去。”
谢嫮天生一副劳碌命,自杜信芳走后,她接管了山庄大半的事务,此后便要日日操心这几个师弟师妹。
虽然有时她嘴巴上不饶人,但对所有人的关爱却丝毫不假,山庄里谁饿了病了她都要担心,连有了心事她也会过问两句。
嫁人虽是好事,但想到往后便是长长久久的分离,沈殊玉心中不免又有些难过。
谢嫮把沈殊玉手中的单子拿过来,递给一旁的彩婳。
“东西放在这儿又跑不了,一会再看吧,正好我还有事要问你。”
沈殊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要问我什么啊?”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谢嫮低声问她。
“你是什么时候和含章心意相通的?这么大的事竟不告诉我?”
她抬手点了点沈殊玉的额头,“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日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晃,竟然还敢暗通款曲?”
沈殊玉登时红了脸,故作镇定道:“我胆子一向都大,你今天才知道啊?”
“好啊,我还没走呢,你就敢回嘴了!”
两人闹了一阵儿,谢嫮渐渐止住笑意。
“嫁给含章也好,我冷眼旁观了一阵儿,他为人光明磊落,家世自不必说了,最重要的是他能把你放在心上。
你们两人互相知根知底的,我想就算以后成了亲,他也不会太拘着你,以后你也能常回来看看先生。”
沈殊玉既没肯定也没否认,而是低声答道:“等我们这几个人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先生会越来越孤单的,我留在京城也好,这样就能时常回来看看他老人家了。”
玉玺迟早要交出去的,等卸下了这个重担,淳于靖也就能好好留在山上颐养天年,不必再东奔西跑了。
谢嫮婚期将至,再过不久,她叔父就要来接她去高临与徐家公子徐澜知完婚。
离开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谢嫮心中也十分难受。
“这一去,山高路远,以后怕是难有回来的机会了。”
她不是沈殊玉,没有策马天涯的本领和勇气,成婚后相夫教子大约就是她往后几十年的生活缩影,这样的未来在让人新奇之余又不免心生惴惴。
“二姐,你和徐公子心意相通,这么多年他一直等着你、惦记着你,以后你们一定会琴瑟和鸣的。”沈殊玉安慰道。
她的话让谢嫮心里好受一点,但转念想到陆明珠,她心中又难过起来。
“我的婚事还算平顺,可即便如此我心里仍然有些不安,再一想到明珠嫁进一个人生地不熟又规矩多的地方,我可真是担心……”
她低声道:“前两天你私下告诉我说,大哥和明珠彼此有意,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抵触嫁到王府,也明白了大哥为什么前阵子隔三差五就回来,而且一回来就找借口去药庐,唉,真是人生无常。”
“二姐,事情已经这样了,真要有希望,大哥一定会设法拼一拼,可楚王是什么人,未来的太子、天子,大哥又能有什么法子?”
沈殊玉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我把这事告诉你,是因为咱们一起长大,我不想瞒你,也怕我们不经意说错了话,让大哥难过,这事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了,说出去恐怕会给他们俩招来灾祸。”
谢嫮点点头,“我明白,不过眼下我也要离开了,大哥那边你也帮着上点心。”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