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孟庭芝和裴含章先后回了山庄,众人修身养性,再次恢复了读书习武干活打闹的日子。
沈殊玉的生活也重新忙碌了起来。
她要温书,要和谢嫮核对这些日子的山庄账目,山庄几间屋子的修缮工作她要管,除此之外,淳于晟虽已亡故,但他的房间和里面的东西要定期整理清扫,这一向也是由沈殊玉负责……
她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和裴含章计较先前的争吵究竟谁对谁错,甚至干脆把先生交代她陪裴含章切磋一事也全推给了朱雀。
拂玉山庄很小,所住不过几十人,可山庄又很大,因为裴含章总也找不到她……
这天,沈殊玉腾出时间,亲手整理了一遍淳于晟房间的东西。
把屋里的灰尘都擦拭干净后,她跪在淳于晟画像前的一个蒲团上歇息,嘴里还不住地自言自语。
“师公,您留给我的札记里的线索我已经快用尽了,可东西却一直没找到,希望您老人家别怪我,我真的尽力了。”
她抬头看了眼画像中淳于晟年轻时雄姿英发的模样,小小地叹了口气。
“先生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在做的事,您也不让我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瞒先生一辈子……”
沈殊玉越说越发愁,“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她正兀自出神,云清的声音忽然在院子里响起来,“四小姐,四小姐,你在吗?”
沈殊玉被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好半天才站起来去开门。
因为淳于晟的房间除了淳于靖与沈殊玉外,其他人不许随意进出,因此云清只敢在院子里喊她。
“什么事啊?”沈殊玉打开门后问道。
“四小姐,有一封给您的信,是从景安寄来的。”云清答道。
景安?
沈殊玉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赶忙接过信,拆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页信纸以及一个稍小的信封,她先快速读完了那页信,读到一半便倒吸一口凉气,又转回头重新读了一遍。
见她眼圈泛红神色异样,云清赶忙问道:“四小姐,你怎么了,这信有什么不对吗?”
沈殊玉握着信纸的手缓缓垂下。
太阳渐渐落山,屋内没有点蜡烛,她的眼睛隐在一片阴影里,云清看不清她的神情。
过了半晌,沈殊玉低声问道:“含章在哪?”
钧清忙答道:“你说六公子啊?这时候他估计刚从药庐回来吧?”
“你去请他来,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去翠微楼附近等我。”
“好。”云清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
裴含章赶到翠微楼附近时,沈殊玉正垂着头站在一棵柳树下,盯着眼前潺潺流过的溪水发呆。
夕阳把她的身影拉的细长,人与影子看上去都有些孤单。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左手拎着一个竹篮,听到裴含章走过来的声音时,她下意识转过头来,裴含章这才看清她头上没戴任何珠饰,只在鬓角簪了一朵小小的茉莉。
裴含章的心猛地一坠,他走到近前,沈殊玉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崔弗死了,快十天前的事了,虽然她头七已过,但我还是要去后山祭一祭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突如其来的死讯让裴含章呆愣在原地。
崔弗死了?他们还是没能救下她吗?
裴含章垂下眼眸,脸上浮现出未加掩饰的落寞与哀伤。
沈殊玉催促道:“你要不要去?”
裴含章忙答道:“去,当然要去,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裴含章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间,好不容易翻出一件月白色的锦袍换上,又匆匆跑回去找沈殊玉,两个人顺着翠微楼往山庄后门的方向一路走去。
路上,裴含章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收到了方忱寄给我的信,里面一封是她写给我的信,另一封是崔弗留给我的,方忱也一并放在里面了。”沈殊玉轻声道。
“崔弗?”
“嗯,崔弗应该是把信留给了丫鬟,让她们在自己死后设法把信交给方忱,再由方忱转交给我,所以,我收到方忱写给我的崔弗的死讯时,便也收到了崔弗的绝笔。”
出了山庄,两个人一路向山里走去。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头,山风吹起沈殊玉的裙摆,也吹乱了沈殊玉带来的纸钱。
两个人对于祭奠这事都不甚熟练,见沈殊玉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压住纸钱,裴含章也赶忙上前帮忙。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沈殊玉木然地点点头。
等裴含章拿着几根树枝回来时,沈殊玉正跪坐在火堆前看一封信,面色十分哀伤。
“我回来了。”
听到裴含章的声音,沈殊玉收好信,转过头擦了擦眼角。
两个人把剩下的纸钱一点点投进火里,看着火焰吞噬纸钱后越升越高。
林中静谧异常,只能听到火焰的“哔啵”声,两个人在火堆旁一起沉默,不一会儿,裴含章忽然听到了沈殊玉的抽泣声。
映着猎猎的火光,他看到沈殊玉满面泪痕。
也许是因为和裴含章共同守护的秘密越来越多,沈殊玉已不介意裴含章会如何看她,于是,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索性放开了嗓子哭了个痛快。
裴含章心里也很难过,可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沈殊玉,想了半天也只能悄悄地挪到她身边,等她哭累了靠在自己肩上歇息。
不知哭了许久,沈殊玉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她擦干眼泪慢慢坐直身体,取出袖子里的那封信递到裴含章面前。
“你不是一直对她的事耿耿于怀吗?这是她的绝笔,你看看吧,也许看完了,心里就能放下了。”
裴含章知道她是误会自己了,不过他并不想在这时候急急忙忙地同她解释,于是问道:“这是崔弗给你的信吗?我来看不合适吧?”
“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
于是,裴含章展开信,借着火光一字一句读着崔弗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留给沈殊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