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华真聪明!”
金姨母从来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夸赞她的机会。
“在英国的那段日子,你妈妈可太开心啦。”
那会儿,她们仍然保持着通信来往。
金又琦的信中,记载了许多她曾经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新奇而美妙。
“oK,”孙耀华最后一点离别的苦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怪不得这次她那样的急不可待。”
收拾行李,交待托付,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一周。
与她的快乐相比,孙父简直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消瘦憔悴而无神。
可不嘛。
他的世界都塌了一半儿了。
还有一半,正岌岌可危。
经由此事,孙耀华再次被刷新了认知。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逆境才能磨炼出奇才。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各自的活法,她依然不可以居高临下地看这世界的人们。
即便有人会嘲讽,会讥诮孙母和维芳阿姨这样的人是“精神胜利法”下的另一种“阿q”,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活得下去过得也好身心舒畅的人生,怎么不能算是成功?
这已经是孙母在原生桎梏中为自己谋得的最好的结果了。
而李维芳女士,也同样有别样的精彩。
好。
孙耀华服了。
她愉快地决定,要和这样聪明的人多多一起玩儿。
去金姨母家用饭,就成了自然而然。
“耀华来啦?”
金姨父,哦不,应该叫作赵姨父的。
“姨夫!”
孙耀华熟练地和他打着招呼,他刚从靶场回来,一身戎装还未卸下。
跟儒雅的外交官孙父不一样,赵姨父是武将。走路带风,眼神逼仄凌厉,像一头老鹰,时刻绷着根弦。
四十岁才出头的年纪,正是宝刀不老,拿枪便可上阵杀敌的状态。
听赵瑞华说,他父亲其实最擅长大刀。
赵姨父以前是靠着耍大刀从川南出来的,一步步摸爬滚打,抗过刀林剑雨,躲过子弹炮火,至今身上还有几处大疤刀痕,深入骨头。
如此艰难才获得今天的地位,那都是步步扎实,一点点打出来的。
就是前阵子京城来了伙还异想天开做皇帝梦的新“强盗”,也都不敢找茬找到赵姨父的头上。
可这样一个风云人物,遇着金姨母也得化为绕指柔。
孙耀华也不怕他。
在孩子面前,赵姨父还是很和善的,笑得也多,与在外面时判若两人。
“最近学业累不累啊,怎么没精打采的?”
赵姨夫精神抖擞,和她这个大好年华却没多少朝气的少女来比,更像个年轻人。
“不累不累,就是没休息好。”
她最近的确状态不佳,自与孙父孙母分别后,心里就一直闷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不知道为什么。
少女不知愁何来,她与别人也无从说起。
“正好!”
金姨母人没到人先来,“我煮了些安神大补的汤水,等下多喝点儿,保准今晚睡个好觉!”
她一出来刚好听到孙耀华的这句,便觉得自己实在有先见之明。但转瞬又开始担心她的身体,“怎么睡不好了?这秋老虎也过了,天气也转凉了,夜里该好过些了啊……怎么,心里有事儿啊?”
最后一句,她是挽着孙耀华的胳膊,两人走进客厅后悄悄说的。
姑娘大了,可以有点儿小秘密了。
“没有啦,”孙耀华哭笑不得,一听便知道姨母想歪了,忙否认。
“就是学校要排练个话剧,一时想不出来好的点子,就有些烦躁。”
金姨母吁了一口气,“嗐,还以为咱们耀华谈恋爱了呢。”
说着,也不避讳赵瑞华,更不顾及他听到后的心情,只道,“其实这个年纪也可以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嘛,趁年轻多谈几个,老了以后和孙子辈炫耀,多有面儿啊……”
“妈!”
赵瑞华不满反抗。
他本是无意听的,可她俩就坐在自己对面,自己亲妈又那么大声,且字字珠玑,诛心,还诛的是她亲儿子的心。
明明知道他的心思,为什么还撺掇着表姐谈恋爱啊!!!
还多谈几个!
oh no!
妈妈肯定是嫌她儿子活得太久了。
“妈什么妈,我听见了!”
金姨母被他突然喊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你还——”
当着孙耀华的面,他是说不出来那些心里话的。
在她面前,他一贯是这样的。
笨拙,迟钝,敏感,讨好……
很矛盾,很幼稚。
就连他有时候也在想,他有什么是值得孙耀华喜欢的呢?
结果是没有。
这几年,虽然母亲没有明说,可他也渐渐明白,两人之间的所谓“娃娃亲”不再作数了。
表姐心里也真的只是把他看作弟弟,和耀民耀国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啦,说说不行啊,你表姐条件这么好,我还觉得什么男孩儿都配不上她呢。”
这是真话。
包括自家儿子,她也是越看越觉得不配。
瞅瞅他那怂样,连声喜欢都不敢说,就知道背地里一个人偷偷暗自神伤。
一点儿没他父亲的魄力。
就这还追耀华呢,怕是等耀华子孙满堂了,都不一定能突破表姐弟的这层关系。
看得她很是心衰。
“姨母,哪有那么夸张!”
孙耀华一时哭笑不得,不懂这场对话怎么演变到了这个程度。
她现在确实还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就像最近那好像被云遮住的心情那样,她总觉得这场游戏有些超越她的想象了。
太真实。
明明……
明明是她选择的理想世界。
可当真正身处其中时,一切就没那么“好玩儿”了。
回首已是画中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对于周围围绕着的,或匆匆来去或长久停驻的人,她都无法产生爱意。
因为她还很迷茫。
“好啦,阿瑗。别说这个了,孩子们都饿了,赶紧开饭吧。”
赵姨夫最懂自家儿子那颗快要碎完了的心,但又不敢和夫人叫板。
笑话,他这辈子除了当年为了和她成婚强硬过,再之后就没敢跟阿瑗说过一个“不”字。
更何况,儿子怎么比得过他千求万拜才得来的老婆。
是以,只敢扯开话题,将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晚饭上。
毕竟,天大地大外甥女吃饱饭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