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答案,江逾白如释重负,他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弯月,目光飘远。
沈枝意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可具体是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他孤身站在那里,清冷的月光将他的眉眼描摹得愈发优越,冷白的肤色在玄衣的衬托下,更为剔透。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江逾白转过身,朝她伸出手。
沈枝意脑阔晕晕,她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犹豫抬头。
不知这是第几次,他向她伸手了。
“世子,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用颜值霸凌我吗?我告诉你,我不会上当的!”
沈枝意也不管江逾白疑惑的目光,她撑着栏杆站起身,用力闭了闭眼,慢吞吞往回走。
江逾白再次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他们总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不会再近,却也不会更远。
路程并不远,两人沿着岸边走回去,就着月光,一路寂静。
沈枝意走得摇摇晃晃,短短一段路走了很久,但因为身后有江逾白殿后,她也不是很担心会摔倒。
江逾白将她安全送回住处,沈惜竹候在门口,扶住沈枝意跌跌撞撞的身体。
“明日你出宫,我就不送了。”江逾白最后看了一眼沈枝意。
沈枝意努力理解他的意思,半晌后反应过来点头。
向沈惜竹颔首示意后,江逾白转身离开。
“他找你说了什么?”
沈惜竹看着江逾白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始终保持着警惕。
“什么也没说。”沈枝意摇摇头。
回想起他看向她的眼神,沈枝意感觉他是有话想问她的,但是最终还是没说。
沈惜竹不再多问,她扶着沈枝意进门休息。
这是她们留在皇宫的最后一个夜晚。
......
循着记忆,慢慢走着,就走到了流华宫。
江逾白抬头望着高耸的宫门,流华宫三个字早就没有昔日的荣光,如今黯然失色,蜘蛛网爬满牌匾。
宫门紧闭,门环已经生出斑斑锈迹,多年来无人来此,更是无人打理。
江逾白站在宫门口,伫立了很久,这才推开这扇尘封的宫门。
冷宫不愧为冷宫,哪怕曾经再多辉煌,一瞬没落,不会再有人踏足此地,荒凉冷寂,是往后的主色调。
江逾白跨进门内,眼前的景色却并不如他想象中衰败,万籁俱寂,黑夜中的宫殿里点亮微弱的烛光。
他往前走了几步,门却比他先一步打开,那女人手中捧着一盏烛火,向上举了举,看清江逾白的脸后,面上难掩震惊。
“阿尘...是你吗阿尘?”
那女人急匆匆跨过门槛,眼含热泪,伸手去摸他的脸。
江逾白没有闪躲,可他的态度没有同她一样热切。
他只是定定看着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如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借着烛光,她眼角平添的几道细纹清晰可见。
“你怎么来了?是你父皇叫你来的吗?”
那女人又哭又笑,慢慢摸着他的脸,眼中泪光闪烁,可不难看出她的喜悦。
“淑妃娘娘。”
江逾白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吐出四个字,语气冰冷,让两人热切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宋仪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愣在原地,摸着他脸的手就这么僵持在半空,嘴角慢慢压了下去。
“阿尘...如今,你要与我划清界限了吗...”
宋仪霖声音带着哭腔,泪眼婆娑,抬手擦了擦泪。
“当初,不是你亲手将我推出门外,要与我一刀两断吗?”
江逾白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往前一步,如今他的个子已经高出她一截,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阿尘...我那是迫不得已...”
宋仪霖迫不及待想要解释。
“当初我抓着你的裤腿,说我要留在你身边,我不要走的时候。你那时是怎么和我说的,还记得吗?”
江逾白面无表情,年幼时的记忆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淡忘,可那一幕,却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刻。
宋仪霖说不出话,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你说我野心太大,留在你身边,只会招来祸患。”
江逾白看着她在此刻轻微摇头,只觉得分外讽刺,他是她的亲儿子,可她居然会觉得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阿尘...你想要的太多了,为什么总是奢求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呢...”宋仪霖好似苦口婆心。
“你暗中绊倒太子,让他从台阶上滚下去,四肢渗血...”宋仪霖一脸痛心疾首,“你那时小小年纪,怎能做出这种事?”
“你真的觉得是我的错吗?”
江逾白看着她,多年未见,她还是当初的性子,不争不抢,哪怕别人作贱到他们头上,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好。
分明是皇后陷害,宋仪霖失了圣心被打入冷宫,自此她日日被磋磨,每日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那时,江逾白才两岁。
在一位嬷嬷尽心尽力看护下,他才勉强活着长大。
等他五岁时,已经能够察言观色,也从嬷嬷那里知道了皇后的所作所为。
他那时面黄肌瘦,是不配与其他皇子一起上学的,甚至根本没有人记得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位皇子。
在太监又一次把混进污秽物的馊饭送来时,他终于忍无可忍,掀翻了饭,用尽全力在太监脸上抓了道口子。
那太监转头就向皇后告状,宋仪霖生得貌美,即便她进了冷宫,皇后也始终保持着警惕,势必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皇后大摇大摆进了冷宫,身边跟着君墨辞。
“本宫好心让人送饭来,你好大的胆子,打翻了饭不说,还打伤我的人。”
“不是我…”宋仪霖下意识辩解。
那时的江逾白年纪小还藏不住事,宋仪霖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正想开口解释,那时的君墨辞却朝她做了个鬼脸,将皇后特意带过来的馊饭,直接扔到了宋仪霖头上。
那时的江逾白满眼愤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皇后带来的人抓住了。
“让他们给本宫把饭吃下去!”
他们母子二人被按住,直接被抓着下巴,那群人把馊饭直往他们嘴里塞。
如此屈辱,江逾白至今还记得那滋味。
他在君墨辞的必经之路上绊了他一脚,君墨辞一脚踩空,径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回去后,宋仪霖却早已等候多时。
江逾白回想起往事,脸上挂着凄厉的笑,他盯着宋仪霖的脸,神情莫测。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他重复着当年她的话,那双眼却波动得厉害,不自觉攥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