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够了，祁兮平复下来。
“哥哥，”祁兮嗓音囔囔道，“被我把话岔开了，方才你要说什么？”
祁远哦了声，低下头来。
他用哄孩子睡觉般的声音，轻轻道：“哥哥有个好消息，兮儿要不要听？”
脑袋露出被窝，祁兮眼睛亮亮：“好消息？”
“你猜猜？”
能有什么好消息？
祁兮想了想，道：“我有嫂子了？”
祁远轻轻敲她脑袋：“想到哪里去！”
“想不出。”祁兮摇头道，“跟我说话，哥哥就别卖关子了。”
“喏，”从怀里掏出个白色小药瓶，祁远一晃，里头药丸咯哒响，祁远道，“兮儿看，这是什么？”
眼神一亮，祁兮倏地坐起身，伸手接过来。
拇指与食指恰好捏住的高度，熟悉的光泽，瓶塞上甚至还留着她当日蹭上的血迹。
“是解药？！”
祁兮震惊道：“哥哥从哪里取来的？我们自由了？”
“自然是让我喊他父王的那位。”祁远笑道，“你看他多会做生意呐！给几枚药丸，就多了个天下第一宗师的儿子。”
欢喜过后立即忧心，祁兮道：“哥哥，你和他谈条件了？这药是真的吗，不会有诈吧？”
“是真的。”祁远指了指自己，道，“我确认过，也服用了。”
祁兮拿着药瓶怔神。
这药是祁家人的解药，却是千噬散的毒药。
吃了会暴毙，祁兮她没法吃。
祁兮道：“里头还有两颗。”
“一颗是给祁林的，一颗是给祁跃的。”祁远静静道，“圣上当日让祁家人都吃这个，是要祁跃知道，天家记仇，且行事果决。送你去离州，他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恰恰相反，你必死无疑。”
祁兮释然道：“也好。能自由活五年也好。”
松了口气，祁兮笑道：“我这五年任性些，哥哥你可别嫌我烦。”
祁远揉揉她脑袋，道：“你任性十年二十年，任性一辈子，哥哥都不会嫌你烦。你别有了丈夫忘了哥哥才是。”
祁兮笑起来，啧道：“哪里有十年二十年呢？哥哥，你是要我做鬼都别放过你吗？这要求也太……”
“你以为我说的好消息就是有了解药？”祁远忽道，“傻孩子。”
“这还不算好消息？真不知足！”女孩子咧着嘴笑得嚣张。知晓祁远会为她难过，祁兮说，“哥哥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也是远嫁北离，只不过嫁的是世子白尧。”
“梦里你死了，死在皇甫庆丰手里。而我，甚至连见你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祁远愕然。
敢情皇城一战，是因为祁兮担心噩梦成真，这才非要皇甫庆丰身死吗？
他这妹妹敢赌敢做，真是不要命！
但是，还真被她赌赢了。
祁兮继续道：“五年之约到了，我失败了。父亲，祁林，我，祁家满门，包括吴双吴量都被处死了。”
“如今哥哥你活着，我们得了自由。即便只有五年，我已经很知足啦！只是委屈了白河……我是很自私的。哥哥你可替我看着他，我怎么算是个公主吧，他不替我守寡三年，我不甘心的。”
祁兮是真的释怀了。
“又瞎想。”祁远捏捏祁兮鼻子，笑道，“父王说了，那日赐给的你的药，糖衣里头包的是冬瓜糖粉红枣泥还有什么来着？哎呀不记得了，反正和我们的都不一样。”
“嗯？”祁兮傻眼。
要这么说，她是记得的。明明吃的是毒药，却齁得她印象深刻。
上一世为了名声把她车裂，这一世为了民心处死永宁。都说天家无父子，无情帝王心。即便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大宇皇室的血脉，祁兮内心也毫无波澜。
却不想贵为君主、对她漠不关心的生父，在残忍对待她的时候，竟然悄悄匀进了一点点偏心。
“冲这个，我勉强唤他一声父王吧。”祁远勾勾嘴角，道，“怎么样，这算是好消息吧？”
祁兮片刻晃神。
这个寿命只有五年的女孩子，在听到自己还能活好多好多个五年的时候，忽然就哭了出来。
“真是奇怪呢，”抽噎着，祁兮说，“哥哥这么说完，我忽然就有了好些奢望，觉得好多事情都不满意……”
“比如说，驸马？”祁远试探。
“哥哥别小看白河！在我那梦里，若不是他搅局，灭门的可就是他白家了！”祁兮笑道，“我是说，大宇那么大，我想到处转转。影宗我也不想放弃，当宗主挺有意思的。阿苑之前救了我呢，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它……”
想要做什么，讨厌做什么，祁兮掰着手指絮叨起来，祁远一旁看着她笑。
末了，祁远起身，道：“药瓶放你这里了。”
祁兮疑惑，道：“父亲大人已殁。可祁林的药……哥哥不拿给他吗？”
祁远看她，意味深长：“无论你原不原谅，从你遇刺那日起，姝贵妃就不再是我母亲。祁林自幼对你不好，又是姝贵妃唯一爱着的儿子。我现在气头上，要不要给他解药，什么时候给他解药，我没法判断。”
“思来想去，交给你做决定最好。”祁远道，“你做的决定，什么样的我都接受。”
把玩着药瓶，祁兮嘟囔：“哥哥，你真的好狡猾。”
“是啊，哥哥好狡猾。”祁远眨眨眼，道，“兮儿你给也好，不给也罢，都不必给我答复。”
说罢祁远往外走，又被祁兮喊住。
“哥哥，你和圣上到底谈了什么条件？”祁兮问。
“平白捡了个大宇第一宗师当儿子，还不够？”祁远笑道。
祁兮道：“天家无子嗣，哥哥要去当储君吗？”
祁远道：“我只是功夫好些，又不会治国，哪有这个可能。”
“我不信。”祁兮摇头道，“若你没有足够的筹码，圣上那性格，岂会轻易给我们兄妹三人自由？”
祁远不再回答。他讳莫如深笑一下，兀自出去了。
祁兮一颗心脏咚咚乱跳，扯得背后伤口更加生疼。
她伸手捂住胸口，努力叫自己平静，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声音喊她。
“老大，醒了你就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