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晨杰杰,我就说这大爷不简单,人家是开店的,看起来年头不少了,我听说一般这种人得有点功夫在身上,还是比较邪的那种,才能镇得住这个地方。”
“别乱说。”
“是真的,你知道我为啥叫周震易吗?”
“为啥?”
“咱不是图听着威风,这名字是算命先生给起的,话说……这事说来话长。”
潘晓晨翻了个白眼:“那你就长话短说。”
周震易故意清了清嗓:“咳咳,我爷爷以前研究《周易》,也给人算过命,算得挺准,但是走得早,有人说是天机泄露多了,我爷爷没那么大能量承受,所以才给我起名叫周震易,希望能镇得住,我们周家就算保住我这条命脉了……”
周震易故作深思状,潘晓晨还没见他这么深沉过,刚想笑,周震易又叮嘱:“晓晨杰杰,你可别告诉别人。”
潘晓晨点点头,同时又在想原来每个人都有这么多秘密,她没办法对人言说自己的秘密,其实也没什么,人终究要自己解决自己的秘密,有些藏不住的,也终究会见天日。
周遭热热闹闹,身边经过的人,看到老大爷都叫他五爷,一看潘晓晨和周震易就不是本地人,还热情地跟他们介绍。
“五爷过劲得很。”
“五爷是名人。”
说着还竖起大拇指,五爷则眯眼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只眼角的瘊子则愈发地引人注目。
周震易倒是反应快,也竖起大拇指:“五爷可厉害了,已经见识到了,哎,大娘,您好您好,祝您身体倍棒。”
他倒是真不见外,跟见了自家亲戚一样,还上去跟人家握手问好。潘晓晨心想幸好带周震易来了,果然是做公关的一把好手。
有个小男孩跑过来,先叫声五爷爷好,又转过头看潘晓晨。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以后找女朋友就找长你这样的。”
“哈哈,你真会说话,哎,就是你给我发的传单嘛。”
“谁好看我发给谁。”
周震易不服了:“嗨,小子,我说你怎么不发给我呢?敢情是我没长你审美上呗。”
潘晓晨被小男孩逗得笑红了脸,只能假装嗔怪周震易:“你还跟小孩子斗嘴。”
周震易揉了揉小男孩的头上的短发:“我就不允许还有比我会说话的人,还比我年轻。”
别看小男孩年龄不大,懂得倒不少,尤其是傩舞的,估计耳濡目染从小就熟悉,跟着大人发传单,别说还挺会宣传。
“姐姐,我们这的傩舞可有名了,五爷爷是我们这雕刻傩面具的,等会台上表演用的面具很多都是五爷爷亲手做的。”
潘晓晨明白了,嘀咕着:“怪不得他手劲儿这么大。”
“姐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哎,等会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五爷的傩雕店呀,我还没见过会这种手艺的。”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他拍拍胸脯,一副小男子汉的感觉。
“不过,你不能拍五爷爷的肩膀,他最烦这个了。”小男孩悄声说。
周震易赶紧把小男孩拽到一边:“为什么呢,你跟我说说,我今天不小心拍到你五爷爷的肩膀了,小拇指差点折了。”
潘晓晨也一直很困惑这个,今天不就是正撞枪口上了么,一说起来,周震易的小拇指好像还隐隐作痛。
“我…我也说不清,哎呀,老人家嘛,活了那么多年,总有很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他说着假装摸着下巴的山羊胡,好像一个小老人。
潘晓晨笑得直不起来腰。
“姐姐,你笑起来特别像我的姐姐,我好久都没见她了。”
潘晓晨还没笑完,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说:
“姐姐,晚上还有表演,你今天别走了,可以住我家,我姐姐一直没有回来,你可以睡她的房间。”
“哎,那我呢?”周震易等不及了。
“你…你可以打地铺。”
“啊,差别这么大,晓晨杰杰你要是愿意的话,打地铺我也是不介意的。”
潘晓晨这才想到如果看完晚上的表演,今天再赶回酒店时间很晚了,但是怎么好意思住小男孩家呢。
潘晓晨正犹豫着,小男孩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姐姐,你就留下来嘛,我们这有可多好玩的了,可多好吃的了,我给你当导游,免费呦。”
潘晓晨看着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哪里忍心拒绝呀,刚想答应,小男孩拽了拽她的手。
“姐姐,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好了。”
小男孩谨慎地看着旁人,主要看着五爷爷背着手离得远了,他挡着声音,悄悄告诉潘晓晨:“我告诉你哦,五爷爷还有个名字,叫五…”
潘晓晨没有听清,因为突然放了鞭炮,敲锣打鼓,声势浩大,所有人都注视着庙门口,原来跳傩舞的人已经从庙里出来了,穿得红红绿绿,张扬耀眼,戴的面具也各式各样,但无不庞大且有震慑力,仿佛真是天神下凡,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潘晓晨还是很受震惊的。
三个人下意识地捂起耳朵。
“一面鼓,一面锣,爆竹一响就跳傩。”
一群更小的孩子一边跑着,一边喊着“一面鼓,一面锣,爆竹一响就跳傩。”
“你刚才说五爷爷还叫什么?”
“嘿嘿,姐姐,我回家再给你说。”
“那你叫什么?”
“我叫王正阳。”
“正阳?哈哈,我叫晓晨,咱俩确实像姐弟。”
俩人咧嘴笑着,敲锣打鼓的不停,跳傩舞的越跳越起劲儿,动作很简单,但越来越奔放,越来越夸张,小孩子没有怕的,在周围窜来窜去。
本来是驱疫降福,消灾纳吉,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潘晓晨对周遭的能量流动很敏感,她感觉到氛围慢慢有点不对劲儿了。
是有一个中年妇女小碎步跑过来同旁边的人耳语一番,那人走了,这人又传话给身边的人,两三个年轻力壮一些的男人也跟过去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指指这里又指指那里,神情有的震惊,有的惋惜。
“正阳,他们在说什么?”
正阳跑过去,左听听右听听,又跑过来,脸色苍白。
“王海叔家的…王海叔家的女儿,小碗姐姐,死了。”
“啊?死人了?她…她多大年龄?怎么死的?”迎面扑来这样的消息,周震易的五官已经攒簇地挤在了一起。
“好像是27岁,前段时间刚订了婚,我还去吃席了,我也不清楚,我听他们说去医院也没查出来什么病,就是整天没精神,今天突然…”
潘晓晨又觉得胸口不适,甚至猛然有刺痛感,扭头一看是五爷!
五爷并没有太注意他们三个,只是跟在几个人后面朝王海家去。正阳拉着晓晨的手也要跟过去。
“晓晨杰杰,正阳弟弟,咱别去了,多……多晦气呀。”周震易拉住了正阳。
“你胆子还没我大呢。”
周震易一听这话,又有点不服:“去就去,一路上可都是我保护我们晓晨杰杰的。”
三个人走到王海家,发现已经有很多人挤在院子里。因为王海的女儿走得太突然,谁也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走了,棺材也没来得及买,只能先放在床上,盖着白布,毕竟年纪小,父母长辈还都在,床不能放在堂屋的正中间,要略微偏向东侧,床头床尾怎么放,当地人都是有讲究的。
潘晓晨看着隆起的人形白布,只觉得自己两侧的天灵穴“突突突”地震动着,似乎能感受到某种召唤,她集中注意力看着那片白色,好像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在报数。
“零。”
“肆。”
“壹。”
“叁。”
“零。”
“肆。”
“壹。”
“叁。”
“零。”
“肆。”
“壹。”
“叁。”
……
潘晓晨顿时觉得脸颊发烫,一阵晕眩,好像耗费了很多体力,有种虚脱无力感,她在心里复现了那串数字:0413!
潘晓晨觉得那应该是死去的女孩的声音,但很惊讶自己怎么会听到亡灵的呼喊,她反复喊的0413又是什么?潘晓晨一时不得其解。
周震易没见过这场面,下意识捂住正阳的眼睛,正阳胆子也大,扒着手缝指给他们看。
“那个是王海叔,那个在哭的是婶儿。”潘晓晨才回过神来,如果注意力不集中,就听不到女孩的声音。
再一看,王海的妻子已经哭得快晕过去了,站都站着不住,几个妇女搀扶着,也劝她节哀,王海倒是比较镇定,但眼睛通红,出现这种情况,两个人得有一个能挺住做主事儿的人。
现在来家里的无非左邻右舍,有帮忙定棺材的,有帮忙出主意的。
“王海,妮儿走了,我们知道你难受,现在得想想入土为安的事了。”
“她大娘说的是,你也知道,妮儿还没结婚,还是女娃,这…不能进祖坟啊。”
一个年长的老大爷抖了抖披在身上的衣服,把夹在耳朵上的一根烟拿下来,轻咳了几声,又拽了拽王海:“走吧,请老六给看看哪块地合适,祖坟的风水是不能动的。”
“老六是谁?”
“老六就是六爷爷,五爷爷的亲弟弟,很多人请他看风水。”正阳悄悄告诉晓晨。
“五爷这么多兄弟?”
周震易是独生子,一听说五爷爷六爷爷就觉得这个家族不是一般的人丁兴旺。
“五爷爷家有6个兄弟,五爷爷还有一个哥哥,四爷爷,大爷爷二爷爷和三爷爷都已经去世了,我没有见过,四爷爷也很少见他出来。”
潘晓晨抬头张望,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五爷,但刚才明明看到他朝王海家来了。
外面隐约还能听到一些跳傩舞的声音,一边是在祈求神明赐福,一边是白发人哭黑发人,潘晓晨心里挺不是滋味,还一直思忖着“0413”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