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坐落在城东闹市,不仅提供按摩,更有采耳、搓背、艾灸等诸多享受,住宿之处更是大床套房,粉纱轻垂,香薰袅袅,看着像个情侣套房。
床铺之大之软,关山羽享受完按摩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到第二天都没有醒过来。
熟睡的如同昏迷,关山羽感觉自己八辈子都从未有过如此享受。
自来到这个世界,他不是在种地就是在上课,医理还没学明白就被当作杀人犯送进了大牢里,哪有豪华套房能享受的。
所以宴如尘次日清晨唤了他数次,关山羽皆未醒来,紧紧抱着被子不愿撒手,最终被宴如尘背下楼,放到马背上圈在怀里往望水岭走。
马上颠簸,震了关山羽几下,他终于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想起昨晚上自己倒头就睡了,忘了问宴如尘睡哪间房了,毕竟人家请客,自己不能太没礼貌了。
但话未出口,便觉腰间一紧,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被宴如尘从马上抱了下去,正迷蒙间想问这么快到望水岭了,却见宴如尘并未将他放下,而是继续抱着走了几步,随后将他轻轻放入一辆马车里。
“山羽,我还得去处理怨灵附身一事,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等会儿三七会带你回去。你后面有事的话,和岭中任意谁说,他们都会协助你。我先走了。”
关山羽迷蒙睁眼,只见马车前坐着个瘦高的弟子,回头嗞着牙花对他咧嘴一笑。关山羽抬眼望向远处,日出还未升起,天光泛着蓝白。关山羽朝宴如尘点点头,提醒道:“那你注意安全。”
说罢,倒头又睡着了。
接下来也是上山的路,但却比坐寻常马车上山要平稳。待关山羽再次醒来,日光已经照到床铺上了。
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和熟悉的床铺,关山羽翻了个身。
吵闹声从门外传来,陈容容又不知和谁起了冲突。关山羽盯着桌子上自己还未抄录完成的医书看了半晌,脑袋里开始浮想联翩。
想到青元子了。
或许是因为难得的一夜好眠,关山羽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思路也变得异常清晰。在马背上颠簸的早晨,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疑问::
【宴如尘是魔族,但从望水岭回来后,靠近他后自己怎么没再心跳报警了?而且上次去紫霄灵境时,紫霄有许多也接受过秘术的弟子到场,为何也没反应?】
他躺在床上,想起在牢里青元子说的话。
青元子的居所内悬挂着一幅与自己面貌酷似的画像,长老们解释那人是因和青元子关系过近从而下山离去的鹤清师兄。但据宴如尘所知,那画中之人是因背叛仙门而离去,与长老们说法大相径庭。
究竟是有人刻意误导宴如尘,还是长老在撒谎?
关山羽望着天花板,心里多了一个“莫非”的疑问。
但是这个念头刚出来,关山羽立刻摇了摇头将这念头晃了出去。
事情已经了结了,不可再胡乱遐想,纠结这么多干什么呢?
毕竟每次他一思考,就要出事。
关山羽都怕死自己了。
他把被褥蒙过头顶,闭眼逼自己入睡。屋外,不知谁把陈容容惹毛了,她的骂声越来越大,最终激得他一脚踢开被子,从床上猛地坐起。
他没有理会陈容容为何扰他清梦。
他跑下山去了。
新雪已停,但山道之上积雪犹厚,雪挂枝头,经日光照耀,便如细雨般滴滴洒落。晨风携着寒意,嗖嗖刮过,扫在关山羽的脸上,就像是在打他的脸。
每往山下多跑一步,关山羽觉得自己离闯祸就近了一步。
他的第六感总觉得这其中有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也许是因为,他总觉得青元子他们没这么坏,就是有些不信他们会做这种事。
但是他同样明白一个道理,人心隔肚皮,坏人往往不以恶相示人,越是奸诈之徒,面上越是慈眉善目。
但反正事已至此,他只是去随意了解一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关山羽不会骑马,照例前往仙门译馆,租一推云弟子代步。
由于近日仙门多事,译馆中车马几被借空,关山羽辗转三家,才租到一个。那弟子脖子上还挂着个“实习”的标志,面无表情地说:“先付钱,再启程。”
“给你。”关山羽将钱置于其手心,并嘱咐道,“我要快,很快——啊啊啊啊啊啊!”
话未说完,那弟子“嗖”的一下就带着关山羽飞了出去。
关山羽毫无准备,紧紧抱住那弟子肩头才没从云端掉下去。冷风呼啸,打在他脸上,几乎令他半边脸僵硬,手指亦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正要开口叫他先停下时,这弟子还真的一下子刹住了车。
因未提前告知下降,猝不及防下,关山羽一个惯性摔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那弟子见状,将疼得龇牙咧嘴的关山羽扶起,面无表情地脸上增加了一丝僵硬地笑意,道:“客官,目的地到了,如果有任何服务问题,随时联系我们哦。”
“额…”
“感谢客官垂青,期待您再次惠顾【跑得快】分店,下次光临,充值百文,即赠十文。恭候大驾,后会有期。”那弟子按部就班念完台词,随后“嗖”的一下又御剑不见了。
关山羽呆立原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揉了揉半边麻木的臀股,茫然回首,但见白雪皑皑的山道尽头,一座古朴石门巍然矗立,其上烫金牌匾,苍劲有力地镌刻着“天璇道宗”四字。
他沉默片刻,扶着臀股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迈步向那石门缓缓走去。
如今天璇已没有长老坐镇,而原先在此修行的弟子们,大多已下山脱籍。山道、静室、藏经阁,皆空无一人,偶有飞鸟掠过,留下几声清脆鸣叫,又匆匆离去。
时至深冬,山梯旁的花草早已凋零,只剩残根扎于土中,一片萧瑟。关山羽先前听说有散修和小仙门来天璇意图打砸抢烧,所以他还以为这次回来会看到宗门残破,满目疮痍。
但还好,除了一片寂寥,人去楼空之外,宗门并未陷入一片狼藉。看来宴如尘他们,还是尽力保住了宗门的体面了。
一路踏着枯枝败叶,沿着山道到了灵草轩。此时,那几排竹舍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房门洞开,屋内的家具与物什几乎都被搬空了。
但还好这些弟子走时只是搬走了物品,未胡乱丢弃,所以只是看着空荡,并不杂乱。
关山羽远远地望了一眼自己的那间竹舍,未做停留,便转身朝青元子的居所走去。
青元子不在,其外的结界亦随之消散。关山羽推门而入,毫无阻碍。
与上次所见满屋卷宗、书卷盈柜之景大相径庭,如今屋内仅剩书桌与书架孤零零地立着,卷宗与藏书已不见踪影,空旷的房间内,推开门便有一股明显的灰尘味扑鼻而来。
云泽之境那次距今已近一个月有余。想来那日之后,此屋便再无人打扫,直至屋中物什被搬空,更是无人问津了。
这么久了,桌上都积灰了。
关山羽用手指抹了一把桌上薄灰,扇了扇鼻前的尘埃,绕过书架,缓缓向床边踱去,至原先挂有画像之处,抬头一望。
果然,画像已经没有了。
原先挂画像的地方,唯余一面斑驳白墙与一枚孤零零的挂钉,什么都没有了。
关山羽叹了口气,心道也是,这书籍卷宗都搬空了,画像怎么还会留着。他原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前来,若无所获,便就此作罢。
如今这么一来,看来也是天意,自己也没必要多想了。
不再多心了。
关山羽微微低头,浅浅叹了一口气,便想转身返回。谁知这步子刚刚挪动,身子刚转了半圈,突然看到身后有一根黑色的木棍迎头劈了下来。
“卧槽!什么玩意儿!”
关山羽大惊失色,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击,摔倒在青元子的床铺之上,惊恐地望向那偷袭之人。
那人一击不中,黑棍重重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见没打到人,再次举起黑棍,向关山羽劈来。关山羽一惊,忙向一旁一倒,从床上滚下来退到墙边,对那黑影大喝一声:“能帆师兄!”
能帆却没认出关山羽的声音,举着棍子又劈空了,连带着自己也摔在床边,恶狠狠地瞪向关山羽,怒喝道:“你们这群盗贼!东西都搬完了,你们到底还想拿什么走,无耻!”
“能帆师兄!是我!”关山羽忙扑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叫他看清自己,道,“我是关山羽!”
屋内昏暗,阳光仅照进屋内一角,两人又身处墙角阴影之中,漆黑一片实在不好辨认。能帆眯着眼睛,望了关山羽许久也没看清他。
见状,关山羽连忙放开他,跑到亮光处,叫他好好瞧瞧。这下能帆才认出他来,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脱籍走了吗?”
关山羽忙上前扶起他,解释:“是,但是我这不是回来看看。能帆师兄,你怎么也在?还有,你打我干嘛?”
能帆站起身,被关山羽扶着坐到凳子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答:“我今日也要下山了,但还没出门,远远见你走进师父房间,以为是那些来偷窃的贼呢,我就过来了。”
关山羽闻言一愣,问:“之前,很多人来宗门偷窃吗?”
能帆喘着气,答:“多呢,成群结队,翻墙挖洞,御剑而来的都有,反正就是要进宗门来,看看能顺走什么好东西。跟苍蝇一样,赶不走。”
关山羽迟疑片刻,又问:“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能帆道:“先是鸿音仙子拿着鞭子带着紫薇社的女修驱赶,但没效果,后来宴如尘来了,擒了几个贼直接从山上丢了下去,还对其他弟子说抓到一个直接打死不用报备,然后就把那些人吓走了。对了,我问你的你还没答呢,你都走了,回来做什么?”
关山羽回过神来,望着那空荡荡的墙壁,问:“能帆师兄,你可认识鹤清师兄?”
能帆狐疑望他,不知为何他会问这个,但还是点头道:“认识啊,我来的那年,他还在,过了半年走了。”
关山羽咬咬嘴唇,定了定神,继续问:“那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走的吗?”
晨起之时,天空尚是晴朗无比,未料不过午时,便有一朵乌云遮天蔽日,似又有风雪将至之势。
能帆话音刚落,关山羽尚未及回应,便闻屋外天际传来一声巨响,余音在山间缭绕,宛若闷雷轰鸣。关山羽一惊,转头望向屋外,疑惑道:“打雷了?”
能帆也瞥向屋外,解释:“估计是紫薇社的弟子又在招魂呢。”
关山羽不解追问:“招谁的魂?”
能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叹道:“还能有谁,自是招司长老与望水岭遇难弟子的魂呗,想要把他们招出来,好早点给长老们定罪呗。要我说,难搞。”
关山羽问:“那鸿音仙子,也在吗?”
能帆摇头,道:“不在,出门去了。好了,不聊了,我也得走了。”
言罢,能帆抱着手中的棍子,缓缓向门外走去。关山羽紧随其后,问:“能帆师兄,你接下来去哪里?”
能帆回头,面无表情道:“我爹说修仙太乱了,叫我别趟这趟浑水了。他现在做货船生意赚发了,叫我回老家继承家产。”
…
关山羽怔住,听他说出如此冷漠无情的话,心中一时不知该是何心情。
待能帆的背影在山道上消失后,灵草轩更显空旷寂寥。关山羽将青元子的竹舍门锁好,慢慢的朝外走去,途经灵草轩弟子昔日的菜地,这才发现郁郁葱葱的仙草已被拔尽,连他那块“qq农场”的牌子也不知所踪。
关山羽没有上前,默默的看了几眼,也缓缓地走到山道上去。
想求证的问题,如今已经求证了,不是关山羽想听到的答案。
他踏着山道上的枯枝败叶,一边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绕到了天剑阁。
之前每次来这个地方,关山羽都非常抗拒,因宴如尘在此,每次靠近,就觉得自己要开始走剧情,要头痛怎么修正,还要防止不会被宴如尘记恨。
当真劳心劳力。
如今再来,心境却不同了。
恍惚间,似乎还能看见,这门前有一身着校服的白衣少年仍正练功,偶有弟子路过,对他冷言冷语,他却不为所动,一心沉浸于修炼之中。
关山羽在天剑阁门前驻足良久,却没有进去。天剑阁与灵草轩一般,人去楼空,连门口那只雄赳赳的大公鸡都不知道被谁抓走炖了。
一片寂寥,关山羽觉得今日自己不该来的。
然而,相较于后悔,此时还有一件事情比较紧急。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颈旁那柄架了许久的剑上,仅一眼便知此剑锋利无比,稍有不慎,脖子立刻就得开花。
关山羽叹了口气,望着天剑阁的大门,轻声朝身后之人问道:“鸿音仙子,你打算在这里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