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居位于谢府东南角,是一处僻静而雅致的所在,院内有梅花傲立,暗香浮动,与外界的喧嚣隔绝,自成一方小天地。
有主人寝居、丫鬟的厢房、小厨房以及一座小巧的藏书阁,布局精巧,古香古色。
这小院虽称不上华贵,却胜在舒心,是姜颂喜欢的格调。
想起从前在安定侯府时,居住的是故去姜老太爷妾室所居的院落,偏僻局促,年久失修,与她如今的居所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姜颂感慨间,一段关于原主的旧事悄然浮上心头。
曾经的姜颂,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一粒尘埃,无人问津,更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那年生母崔芸娘所在的织锦镇闹了饥荒,实在无法过活,这才带着她上帝都来寻亲。
虽然父亲安定侯勉强接纳了他们母女,却也只是碍于颜面,给了个名分而已。
实际上,她们在侯府中的地位,连下人都不如。
娘俩每日除了要像下人一样有做不完的杂活,还时常被主母杜淑兰克扣月例,生活过得异常拮据。
原本以为这日子会像大多数人家的妾室和庶女那样,平淡无奇而又充满艰辛地过下去。
等到了婚嫁的年龄,便由主母随意安排指给一户门第不高的人家,或是作为联姻的棋子,草草了结一生。
然而即便是那样窝窝囊囊地活下去,在原主那里也成了一种奢望。
一日,凤舞学院招生的告示贴满了帝都的大街小巷,言明今年将破格选拔有潜力的人才,不拘一格,不论出身,凡通过考核者,皆可入院深造。
太熙国崇尚武道与修仙,自创办之初便允许女子入学,与男子同台竞技,共修武学仙法,这一点是这个封建世界难得开明的地方。
原主知晓这是她逃离目前困境、改写命运的天赐良机。于是早在来到侯府之初,便做了报考凤舞学院的准备。
她常偷偷观察府中护卫的练武,私下里模仿练习,虽不得要领,却也积攒了些微末技艺。
直到招生告示贴出,原主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却不料在一次侯府宴席上,这一切都偏离了原定的轨道。
那是在凤舞学院招生考核期间,姜步礼在府中宴请本次主持招生大典的凤舞学院院长、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意图通过关系为嫡女姜筠铺路。
“姜侯,令千金姜筠虽心性纯良,但武学天赋上,尚显不足,恐难以在凤舞学院中脱颖而出。”凤舞学院院长秦云峰神色凝重,婉拒了姜步礼的暗示。
方才姜筠的演练众人已尽收眼底,那几式剑法虽流畅,但不过是花架子,根本没有实战的威力。
秦云峰虽然说话留有余地,但言外之意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即便是走了后门,也难以在强者如云的凤舞学院中立足。
姜步礼脸上一阵青白交加,他原以为凭借自己的地位和关系,为嫡女谋得一个入学名额易如反掌,却未料到这秦云峰竟如此不给面子,还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一时之间,厅内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宾客们面面相觑,皆不敢轻易言语。
姜步礼瞟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杜淑兰的脸色亦是阴沉难看。再看舞剑结束的姜筠,她低垂着头,眼眶微红,显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他不死心,又道:“秦院长,本侯也是拳拳爱女之心,望您能再考虑一下。筠儿虽年幼,但勤勉好学,若得凤舞学院栽培,定能不负所望,有所成就。”
说罢,他轻轻拍手,几名侍女鱼贯而入,手捧托盘,上面摆放着各式金银玉器、名家字画,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意图以此作为交换,让秦云峰改变主意。
秦云峰见状,眉头微皱,他并非贪财之人,更不屑于以权谋私。
这凤舞学院之所以能屹立于太熙国百年不倒,正是因为它始终坚持公平、公正、公开的选拔原则,不拘一格,唯才是举。
秦云峰任职不过数年,却已深得人心,他深知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凤舞学院的声誉将毁于一旦,未来也难以吸引到真正有潜力的学子。
可这姜步礼在朝中也是位高权重,得罪了他,恐怕日后会有诸多不便。
他沉吟片刻,还是直接拂了姜步礼的意,“姜侯,您的心意我领了。但凤舞学院之门,向来为有志之士而开,非金钱所能叩响。”
“秦院长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吗?”姜步礼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悦,厅内的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他虽知秦云峰为人刚正不阿,但身为安定侯,官场上左右逢源,何时受过如此冷遇?
秦云峰唇角微扬,“姜侯,这玩笑未免开得大了些。今日秦某受邀来此掌眼令千金的武艺,现下已尽职责,给出中肯评价。是时候告辞了。”
言罢,秦云峰站起身,向姜步礼微微欠身,以示告别,随即转身欲离席。
“父亲,女儿也想报考凤舞学院,恳请父亲成全!”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的沉寂,是姜颂,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厅堂入口。
厅内众人皆是一愣,只见姜颂身着素雅衣裳,步伐轻盈地步入厅堂,随后跪在姜步礼面前,目光坚定而诚挚。
姜步礼眉头紧锁,莫名心烦,“颂儿,你怎可在此胡言乱语?凤舞学院岂是你这等……”
“哼,区区一个庶女,也想攀上凤舞学院的高枝?真是痴心妄想!”杜淑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方才的不快全然发泄在了姜颂身上。
姜颂虽然惧怕父母,但想要摆脱命运的枷锁的这份决心,让她鼓足了勇气。面对父亲的不屑,大夫人的嘲讽,她挺直脊背,语气铿锵。
“父亲,凤舞学院选拔不问出身,只看实力与潜力。女儿虽为庶出,却也有一颗向武之心。愿父亲能让女儿一试,无论结果如何,女儿都无怨无悔。”
若非报考凤舞学院需要出具真实身份文书,姜颂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露脸。
毕竟自己的身份文书掌握在杜淑兰手中,若是她去索要文书报考,无异于自取其辱,更可能连尝试的机会都被剥夺。
恰巧今日凤舞学院的高层都在,姜颂知道杜淑兰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公然阻挠她求学的正当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