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顿时将处在犹豫中的从明震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从明跟着重复地念道,眼里的惊诧越来越浓,只觉得处在胸腔处的心脏顿时发麻,整个人似是被电了一般,浑身酥麻。
聪明的异样悉数被祁棠收入眼底,女孩唇角微勾,知晓她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浅笑道:“从明,与你的名字一样,你很聪明。”
“殿下你说得对。”
从明眨了眨眼,如死水般的语气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连连点头道。
是的,她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的主人——太女宁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会是下一任帝王,而作为帝王,自然在她所属的领土范围内拥有绝对的权威!
无论她身上发生什么事,只要她上位,一切的流言蜚语都会因为绝对的权力制约下而消声灭迹。
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才是舆论的正确导向。
既然如此,太女殿下此刻的一些小小流言又何必如此看重,她家主子可不是那些酸儒,什么都不要偏偏死要面子。
想通一切的从明原本灰暗的眼睛如同洗涤过一般,明亮至极。
“多谢殿下点拨。”
祁棠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既然如此,奴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奴婢同太女殿下视察到最后的一家店铺,正是近些年兴起的胭脂铺——霜熙阁。”
霜熙阁?
霜熙,双习……不就是羽吗……
不会是宁羽的店铺吧……
实在不怪祁棠多想,但这真的很难不联想,依着宁羽的化学能力,做一些胭脂粉之类的对于这个时代来讲简直是降维打击。
咳咳,思绪飘的有些远了。
祁棠轻轻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晃去,细心聆听从明的回忆。
“那时殿下刚进去找管事的,但里面的仆从说管事的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对此太女殿下也很宽容地表示可以等。”
“那家店铺人来人往,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有极多顾客,殿下好心不想挡着店铺做生意,于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等管事的出来。”
“也怪奴婢多嘴……”
说到这里,从明自责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眼中是明晃晃的难过和后悔。
“当时奴婢想着等着也是等着,于是建议殿下也去逛逛这个铺子,毕竟这家店铺能够如此风靡京城,除了脂粉的效果极佳,更重要的是里面的装潢很是新颖,是奴婢未曾见过的模样。”
祁棠点点头,就连一直跟在太女身边的仆从也未曾见过,那对旁人的吸引力只会不减反增。
“奴婢陪着殿下走到二楼,那时二楼的一位娘子正介绍她们店最新推出的一款胭脂,那位娘子的用词说话也是新颖有趣,殿下听得很是认真,其中的功效也是牢牢记住,听完后心情颇好,大手挥下,想要把那款胭脂买下。”
“但谁知那位娘子说这款胭脂是采取拍卖的方式进行售卖。”
“但未事先告知,太女殿下当时心下愉悦,并没有将这点计较,反而开出了一个极高的价格,那些竞拍的人看到如此高价纷纷选择放弃。”
“本来奴婢都以为这款胭脂会是殿下的囊中之物了,但最后那位娘子竟公然反悔,说这款胭脂老板不卖了。”
“纵使殿下脾气再好,但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遇到这件事也是罕见地在外发怒,厉声要求见掌柜的。”
说到这里,从明又有些懊悔,小声道了句,“要是殿下不是扮作普通官员,或许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祁棠没有错过从明这句小声呢喃,本就听得有些来火的她眉骨狠狠拧起,没想到那个胭脂铺如此店大欺客。
“但那位娘子好生厉害,全然不顾殿下生气,冷冷地丢下一句‘竞拍到此结束’就匆匆离去,殿下连忙跟了过去,却蓦地碰见了苏郎君……”
从明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眼中的愤愤不平在说到“苏郎君”时到达顶峰。
“当时的殿下与奴婢都是做寻常人打扮,而且当时离得较远,在那个角度我们能看见苏郎君,但他看不见我们。”
“苏郎君?是苏怀景吗?”
听到这里,祁棠眉头微挑,出声问道。
“嗯。”
从明点头,一张脸在提到他时紧紧绷住,显然这位郎君在她眼中的形象已然彻底改变。
“我们亲眼看着那位主持拍卖的娘子往自己的下颌一划,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冲着苏郎君笑,同时把刚才拿来拍卖的胭脂像献宝似的献给苏郎君。”
“苏郎君很是惊喜地接过那款胭脂,然后那位娘子……也就是……”
似是想到什么,从明抬头瞄了眼祁棠,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棠此时正听得津津有味,这个小妮子讲起故事来还蛮有天赋的,但陡然一停,惹得祁棠下意识想催促她继续讲,蓦地对上了她那双透着忐忑的眸子。
祁棠灵机一动,眼睛渐渐眯起,嘴角略微抽搐,哑着声音说道:“那人不会是宁羽吧……”
这么炸裂的吗?
女人杏眸带着些许试探,轻声反问道,视线一直落在从明脸上,不想错过她表情的丝毫变化。
祁棠话音刚落,从明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抬起头恰好与她的视线对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似乎明晃晃地在说着“你怎么知道?!”
原本还有八成把握的祁棠看见从明这般反应,心下的把握顿时有了十成。
啧啧啧……
这青梅竹马,而且还是订好婚约的宁和,突然发现自己放在心上的小竹马竟然已经心有所属,而且还很是喜欢的人,是她多年不见心怀愧疚的妹妹,这个剧情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这不都得崩溃啊!
祁棠一瞬间明白了向来稳重的宁和为何会把自己锁在酒窖之中,怕是借酒消愁,试图忘却那炸裂又冲击心灵的一幕吧……
从明缓缓收起眸中的震惊,无奈地点点头,算是认同祁棠说的话。
若不是这件事如此的炸裂,她也不至于一直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拖到现在才同祁棠说啊。
“而且苏郎君在接过三殿下给他的胭脂后,三殿下似乎说了些什么,惹得苏郎君笑得很是开心……”
从明语气变得有些苦涩,毕竟她跟在太女殿下那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苏怀景对太女殿下如此展颜舒心过,这苏怀景实在是太过分了。
“然后苏郎君突然靠近三殿下,如蜻蜓点水般亲了口三殿下的脸颊,然后又迅速地撤回身子,但三殿下一把搂过苏郎君的腰肢,狠狠地吻在了苏郎君的唇上,两人耳鬓厮磨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祁棠:不是,描述地这么有画面感的吗?!
从明自然不知道祁棠已经在心里把她定义为全宁朝最会讲故事的人,说完最后一个字,面上露出一股嫌恶之意,似乎说这些字时是在侮辱她一般。
“苏郎君与三殿下这般放荡的模样悉数落入太女殿下的眼中,当时的太女殿下……”
从明回想起当时宁和的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指,继续道:“殿下神色非常难看,但也没直接当面点破这对野鸳鸯,而是拂袖离去,连这霜熙阁的账本也没查就大步离开了。”
说完,从明见祁棠一脸沉思,心下不由得赞赏,到底是二殿下见多识广,居然听到这种污秽之事也能面不改色,她应该向二殿下学习。
“太女殿下径直离开,直接回府,回到府后,便把自己锁在了酒窖,并且命令谁也不准打扰她,太女殿下就这么一呆,便待了半日。”
“殿下,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
说完一切后,从明长吁一口气,忧愁的眉眼似是因为有了倾诉的对象也变得缓和几分。
二人这一路都在聊着,也是恰好从明讲完事情的经过,酒窖也便到了。
看着这处狭小逼仄的木门,若不是从明说这是酒窖,恐怕所见之人都无法信服。
“二殿下,奴婢恳求您劝劝太女殿下,虽是半日未出,但所堆积的公事已经摆满书房了,殿下您一定要好好劝太女。”
看着紧闭的木门,从明“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眼尾沁着泪花,抹着通红的眼睛,字字句句都是发自心底的恳切。
“放心吧,本殿定会尽己所能,况且她不仅是你的太女殿下,还是本殿的阿姐呢,本殿自会用尽全力。”
祁棠连忙拉起已经准备磕头的从明,柔声安抚道。
“那奴婢先谢过殿下,奴婢不打扰您,先告退了。”
从明向祁棠简单地行了个礼,随后又很是识时务地小步离开,知道这种私密的事情她若在场会影响二殿下的发挥,连忙走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祁棠不由得感慨道:“又聪明又忠心,阿姐驭人之术当真厉害。”
酒窖建在几棵松柏之间,淡淡的松香味在酒窖周围好似根本聚集不起来,木门根本抵挡不住酒味的弥散,浓烈的酒气透过木门味道依旧刺鼻。
鼻腔内的空间被酒气悉数占据,祁棠精致的眉不由得蹙起,乌黑的眼眸随之泛起丝丝忧色。
阿姐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祁棠都有点不敢想。
但常言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如果放任宁和一人待在里面,恐怕会出事。
思及此,祁棠缓缓走到木门前,厚重的门锁死死锁在门把手处,仿佛透过它可以看出房内的人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锁起来。
女孩纤细的素手覆了上去,轻轻一拉,锁链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声音尖锐刺耳,在这僻静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晰,听得让人不由蹙起眉来。
这哪是把自己关起来,这完全像是关犯人一样。
“咚咚——”
祁棠首先采取劝说之策,在门板上力道不大不小地敲了敲,透过厚重的木门,敲门声也是沉闷的紧。
简单地敲了两下,祁棠收回手,抬眸静静地望着门,可等了许久,门内仍然安静一片,什么反应都没有。
见状,祁棠眼皮一跳,蓦地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连忙在心里朝阿呆问道:“阿呆,宁和没有出事吧?”
【放心吧大人,她的生命指征还好好的,你继续敲,没准是睡着了呗。】
突然被叫醒,在识海里的阿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边撇着嘴,一边立刻查询起来,嘟囔地回应道。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毕竟喝得烂醉的人突然睡着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确定宁和身体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就行。
“啪嗒——”
蓦地,尖锐刺耳的噪音打断了祁棠的思绪。
祁棠抬眼看去,看着木门的眼神认真严肃的仿佛在实验室研究东西,白皙的耳朵微动,乌黑的瞳眸闪过几分了然。
通过声音,很明显可以猜出是瓷碗与地面碰撞而碎裂的声响。
阿姐并未睡着……
意识到这一点,祁棠连忙继续敲起门来,同时嘴上大声说道:“阿姐,我是你的小棠啊!阿姐你就把门打开,别再把自己关下去了,你这样的行为就是在伤害自己啊。”
显然,祁棠把自己的名讳报了出来还是有些作用,门内接二连三的瓷碗碎裂声有片刻的暂停。
见状,祁棠眼睛一亮,以为她的劝说有用,连忙乘胜追击地继续说道。
“阿姐,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倘若……倘若是有人伤害了你,我现在就把他杀了为你报仇!”
耳边蓦然响起从明说的那些话,祁棠眼神微暗,眸底漆黑一片,似是在酝酿风暴,杀机明显。
苏怀景这个荡夫!
身上绑有婚约还敢与其他女人厮混,厮混的对象竟然还敢选择宁羽。
他难道不知道宁羽是宁和的妹妹吗?!
虽然剧情里最后写了苏怀景选择的是宁羽,但祁棠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早,这两个人就已经勾搭在一起。
而且……
宁羽也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