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家搓了搓手,清秀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殿下,让奴婢来伺候您更衣吧。”
说罢,还来不及等祁棠回应,孙妍谄媚地笑着,想要上前,便轻手轻脚地想为女孩宽衣。
孙管家突然的靠近惹得向来不喜欢他人靠近的祁棠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秀眉不由自主地拧起。
“殿下,奴婢是做错什么了吗?”
一直小心注意着自家殿下神色的孙管家手一顿,堆满谄媚的笑意的面上划过几分紧张,颤着嗓子问道。
“无碍,你出去便是。”
祁棠显然没有意料到或是没想到孙管家会是这副紧张的模样,祁棠轻吐了口浊气,轻摇了摇头,樱粉色的唇微张,语气淡淡道。
她实在不能接受陌生人做为自己宽衣解带这种亲密的事,会很不自然……被碰到的皮肤也冒出鸡皮疙瘩。
“是。”
由于祁棠昨日雷厉风行的模样实在让孙妍印象深刻,听见祁棠说的话,虽然心下不解,但也未表露于面上,立刻连连点头答应。
早上的空气很是清新宜人,沁人心脾,仿佛只要被风一吹,便时不时有微风拂过,卷动缀在浴堂檐上的纱布,只余祁棠一人,安静的环境莫名透着几分心安。
纱织的腰带轻而易举地散开,淡红色的裙装缓缓褪下,最后是少女穿着薄纱的衣裳慢慢浸润在奶白色的汤池内。
温热的水包裹全身,腾腾的热气衬得祁棠如玉般的小脸红润可人,满脸泛着酡红,仿佛只一眼,便沦陷于她的容貌之中,女孩精致的颈肩皮肤细腻如羊脂玉般,几乎要与汤池融为一体,唯有锁骨处的一抹红痕格外惹眼。
女孩冒着雾气的眼睫颤了颤,垂眸看到这抹红痕,眼中划过若有所思,纤细的手指轻碰了碰,良久,才撇了撇嘴。
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消下去么……
这丞相府的蚊虫还真是多,而且偏偏都让她给碰到了,唉……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了招蚊虫体质,怪倒霉的。
下次去丞相府得把这件事同南殷好好说说,省得他也不能幸免于难。
如是想着,祁棠脑中的思绪渐渐飘散,全身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舒适地让她不由得微微闭上双眸,整个人放松下来,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泡温泉时刻。
……
“殿下现在在何处?”
离宣声音沙哑,脸上毫无血色,表情冷淡仿佛没有生命的机器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孙妍。
孙妍刚从汤池那退了出来,一出门就碰到身上毫无生气的离宣如鬼魅飘了出来,当即被吓了一跳,若不是认得离宣那张脸,恐怕得当场叫救命了。
见孙妍一直哆嗦着身体没有说话,离宣冷冽的眉微紧,本就冷淡的面色此刻宛如腊月寒霜。
“殿下现在在哪?”
离宣又重复了一遍。
“呼——”
离宣第二句话才堪堪把孙妍从惊吓中拉出,眨了眨眼,长吁了口气,捂着心脏的手才慢慢移开。
“离大人真是神出鬼没,吓了奴婢一跳。”
孙妍语气故作轻松地打趣几句,但也看得到离宣面色并不太好,说了几句,但也只是点到为止,连忙又补充道:“殿下昨夜在外露宿一宿,有些劳累,刚回府便去汤池休整,若离大人并无急事,怕是要等一会儿了。”
闻言,离宣空洞的眼睛眨了眨,随后认可地点头,干涩到起皮的嘴唇动了动。
“那我在这里等殿下出来。”
沙哑的声音似枯萎的树叶,轻飘飘又无力的感觉,听得孙妍不由得诧异地抬眸看去。
这离宣大人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颓唐,奇怪……
“罢了,你替我寻些纸墨来。”
离宣又摇了摇头,对着孙妍道,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不见丝毫生气。
“是。”
虽然不知离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孙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向来谨记一点“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瞎打听”,知道的越多,往往死的越快。
压下心里的好奇,孙妍应下声来,踏着碎步为离宣寻东西去了。
不得不说,孙管家的业务能力很是在线,不稍一盏茶的时间,便把干净的稿纸与墨条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离大人,都为您寻来了,可还要小的做些什么吗?”
孙妍谄笑道,一双细长的眼睛几乎弯得看不见,语调很是轻柔。
望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纸墨,离宣惨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点正常,似千年冰霜的眸也融化了几分。
“谢过孙管家了,烦请你离开片刻。”
离宣拱了拱手,飒爽的模样,眼中道谢的真诚,孙妍都看的真真切切。
“不打紧,不打紧。”
孙妍灰扑扑的长袖下的手轻摆了摆,依旧是一副笑颜,不过眼中的笑意相较之前,多了些真切。
说完,孙妍便利落地退了出去,阖上门时,仍是控制不住地偷瞄了眼一直站在桌前的人儿,眸底染上几分忧色,心下隐隐有丝不好的感觉。
离大人她……应该没事吧?
门外的光线彻底被挡去,隔绝了二人。
被遣散多数人后的贤王府此时竟是她未曾见过的安静,树影斑驳,光影点点。
孙妍压下心中的不安,寻了个离这里不远的院子坐着,怔愣地看着庭院里挺直的松柏,眼前蓦地浮现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那双眸似万年寒霜,冷得吓人得紧,就这么看着,一时之间竟是愣了神。
“孙管家?孙管家?”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飘散的思绪此刻尽数回笼,想到刚才自己在幻想的人,孙妍眸色微变,寻着那只手的主人看去。
婢女小福蓦地对视上孙妍幽深的眸子,心吓了一跳,连忙行了个礼,把头死死地埋下,肩膀因紧张也微微抖动起来
“瞧你这副怂样,这么不经吓……叫我有何事?”
看小福吓得浑身发抖,孙妍噗嗤一笑,微尖的声音打趣了几声。
有些凝滞的气氛在这几句打趣的话下也变得轻松起来,小福轻呼了口气,嗔怪地看了眼孙妍,“哪里是奴婢不经吓,明明是管家您刚才的眼神骇人的紧。”
“哟呵,你这个小妮子还敢顶起嘴来了。”
闻言,孙妍细长的眉一挑,说罢便佯装生气想去揪她的耳朵。
见她还是那般熟悉的模样,哪里还有害怕之说?小福甜甜一笑,扯着孙妍的衣角,约莫十三四岁的脸上满是天真,“奴婢哪敢,只是看大人您一直晒着太阳,想来提醒您几句罢了。”
闻声,孙妍冷哼一声,“算你这个小妮子还有点良心,没白瞎我把你带到这么大。”
小福冲她做了个鬼脸,便又恢复那活泼的模样,步子轻快地走开,“奴婢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孙管家。”
看着小福活生生孩子气的模样,孙妍失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现在的光线霎是刺眼。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孙妍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房间,瞬间福至心灵,头一回步伐匆忙地朝那间房奔去。
“没人?”孙妍低声呢喃,垂眸看向里面,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眼前的房间空无一人,桌上的纸墨除了一块被研磨过的墨,稿纸全然不见,桌旁之人更是不见踪影。
心中不好的预感此刻愈发强烈,胸腔淤积的闷气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孙妍拧着眉,一路小跑到院外,看着守在外边的仆从,出声问道。
“你们可曾见到离宣大人?”
两名仆从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看她们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孙妍无语了一瞬,决定去问问守在院外花园里巡逻的人。
“等等,孙管家!”
一个面露思索的仆从眼睛一亮,连忙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孙妍。
“约莫一刻钟之前,奴小解回来,碰巧看见了离宣大人,奴刚准备向她行礼,可大人她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一般,直直越过奴朝旁边的竹林那走去了。”
回忆完毕的仆从此刻还是一脸疑惑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惹到离宣了,刚准备想同孙妍求求经,却已然不见孙管家的踪影。
“孙管家呢?”
回忆完的仆从奇怪地朝旁边同伴问道,同伴睨了她一眼,“你刚说完就走了,这你都没发现,蠢得可以”,眼中流露的嫌弃不像假的。
“诶,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万遍也是这样……”
……
“竹林?”
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竹影,根本见不到人的踪影,孙妍眼睛都要看花了,但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不在这?
孙妍拧眉看向竹林远方,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这片竹林外就是一座小山,那儿压根没有人能住的地方,离宣总不会跑去山里回归自然地活几天吧……
想到这里,孙妍立刻否决了这个观点,依她的性子,那是万万不可能做的出这种事来。
孙妍不死心地又转悠了几圈,根本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身影,放弃继续找下去的决定。
败兴而归,孙妍有一下没一下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心中的担忧几乎快要溢出来。
石子落入湖中,泛起丝丝涟漪,看着倒映出的凌乱身影,孙妍眸光闪过些许茫然。
这还是她吗?
倒映出的影子,发丝散乱地挂在脸上,额间也溢出些许汗珠,狼狈至极。
为何她会变成这样,那般担忧一个人……
那般担忧她——离宣……
圆滑世故的她,此刻竟然变得她都快不认识自己来了。
湖面波光粼粼,望着湖中有些扭曲的倒影,孙妍轻笑一声,眼眸只不过的笑意却不达眼底,细细看去,自嘲占据上风。
她这般市井腌臜之人,竟妄图肖想那个心思如玉般纯洁的人,实在可笑。
微风拂过湖面,吹散了湖中倒影,孙妍将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眼眸微闭,其中汹涌的倾慕之意在睁开眼时,见不到分毫。
眼前蓦地浮现今日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孙妍细长的眉紧拧,现在绝非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说来可笑,仅仅是因为心中不安,便慌乱成这般模样,但……她不敢赌,倘若心中的担忧属实,其后果……她不敢想象。
可她到底在哪……
孙妍无力地抬头,看着雅致幽静的庭院,心竟一时烦躁不已,脑中飞快浮过离宣今日的言行举止,试图找出一些线索。
纸墨!
孙妍眼眸一亮,在飞快浮现的记忆中捕捉这两个字。
离宣找她寻来纸墨是为何?
既然是纸墨,那必然是要写些重要的东西……
思及此,孙妍不由得焦急地踱步,双手紧抓在一起。
如果是她,定会在离开前把重要的东西一一写下来,交给自认为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离宣……
那……
如一团乱麻的脑子这一刻分外的清晰,某个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孙妍眼眸微亮,双手一拍,以离宣的忠心程度,那只有殿下会让她有所牵挂。
通过推理得到答案,虽然其中赌的成分占了大头,但孙妍也不想浪费时间,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可搏,于是火速往浴堂那儿奔去。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殿下应该沐浴完毕了吧?
一路上,孙妍不由得祈祷祁棠已经沐浴完了,不然……
想到这里,孙妍咬咬牙,那恐怕只能打扰殿下的兴致了。
孙妍的速度不得不说很快,没多久就距浴堂五十米远,远远看去,清晰可见紧闭的大门,这一刻她不由得痛恨自己的好眼神。
罢了罢了,这前半辈子殿下待她不薄,她活得也不算困难,这次打扰了殿下,最多搭上这份好差事,但要是能安然无恙地找到她,也算值了。
因着殿下不喜旁人伺候沐浴,浴堂门外并无侍从,正好也方便了她。
孙妍心一横,将门推开,小跑地走到祁棠所在的那个汤池,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薄纱,孙妍看也没看,直直跪下身来。
“禀殿下,奴婢有要事相告。”
“奴婢知道此刻进来会打扰到殿下,奴婢不甚惶恐,但此事……很重要。”
孙妍死死地将头埋在胸间,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