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是阴天,阴沉的云朵覆盖着天空,远方的山顶被白色雾霭遮蔽;尽管目前还没半滴雨丝降下,但不久之后应该就会下雨吧。
天气每天都有变化才好。当心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要提起天气的话题,便能持续对话。(英国人表示很赞)
像是提及“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呢?”之类的这种话题既不会伤害任何人,也不会使人不快,真的非常万能。
不过早上打招呼时和某个绿发萝莉这么说后,却被她回了一句:“你是笨蛋吗?”嘛,总感觉她最近对我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不,应该说是她的本性开始越发的展露出来了吧。
“话说回来,七罪是住在学院宿舍吧,每天早上都来这边不会很麻烦吗?”
听我这么一问,绿发是小萝莉稍微撇开视线,用咖啡欧蕾的杯子遮掩嘴巴。
“这就像散步一样啊,而且也可以当早自习。”
我看到七罪的肩膀与手可疑地抖动,便一直盯着她不放。此时,她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后道:
“我知道了啦,不要一直那样看我。”
“所以是?”
我催促着她,七罪用手撑起脸颊,露出闹别扭的表情,望向窗外说:
“因为宿舍让人待不下去,大家都把我当作牛鬼蛇神一样敬而远之,贵族们又很喜欢来烦我,而且还有一个很令人头疼的家伙。”
“是因为你成绩优秀才这样吗?”
“有一部分是啦。”
我之前就听说过七罪是学年第一名,还有她因此常被贵族找碴。我不知道学院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也无法理解贵族这种族群,却很了解七罪对此事感到相当厌烦。
“所以你才会赶紧离开那里,来到这边啊。”
“给你添麻烦了?”
她继续撑着下巴,只将视线移向我。她的脸庞宛如遮掩不安的幼童,看起来格外年幼,我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我还想找人讨论天气呢。话说回来,今天看起来会下雨。”
我开玩笑地说道,七罪微微笑了笑,光是这样我便不禁想称赞自己。
“是啊,下午开始就会下雨了吧。”
“下雨就会很懒得出门呢。”
“我懂,下雨天时,我很喜欢在房间里读书呢。”
“嗯嗯,真不错,还要放上一杯咖啡和一些点心在旁边。”
“这里的话,马上就能实现呢,真不错。”
“那我等你雨天来光顾喔。”
“可是又很懒得出门呢,还是算了。”
我们的对话仿佛抛接球一般轻快,令人感到心旷神怡,两人不禁一起笑了起来。天气的话题果然无所不能。
午前下起的小雨在接近下午茶时刻时骤然加剧,虽说以“让视线都变得有些不清楚”形容是有点夸张,但若说这是小雨又有点含蓄。这是让人在打算出门时,会站在玄关考虑要不要踏出那一步的雨势。
下个不停的雨,令人有种空间被盖上天然窗帘的感觉。
宛如只有这间店被世界隔绝,在这种气氛之中,店内有着不顾雨势而来光顾的几名客人,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着各自的下午时光。
一名矮人大叔坐在店里深处的座位上,在桌上摊开一条厚布,上面放着几个拳头般大小的石块与闪着浅灰光泽的金属铸块,旁边则排放着一根小锤子、凿子与曲尺。
他用一个较大的放大镜,一个个检视这些类似岩石或宝石的矿物,并用小锤子敲打,或用凿子削着石块。一旁放着装有热牛奶的大型啤酒杯——毕竟他都那样点了,我也只好照做。
而窗边的位子上,依然坐着那位常来的留着金色长发少女。她读着厚重的书本,一旁放着水以及新鲜水果拼盘。
不过虽是常客,我却还没跟她进行过可称之为对话的对话。即使我打算以天气话题作为武器,一直窥伺着和她聊天的机会,却提不起勇气,只能憎恨自己的不中用。
而我眼前的吧台则坐着一个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间的少女。
“……大家都去死的话……这世界就和平了……”
从手臂间能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嗓音。
的确,这世界上没有人的话就天下太平了吧。但这也是以没有死后世界为前提的假设。然而比起这个,一个十岁少女说什么“大家都去死的话,这世界就和平了”这种话,实在是有点奇怪。
不对,不论对方几岁,都不应该影响判断这件事的观点。过去的伟人也曾这么说过。
当我擦拭着杯子怔怔地这么想时,少女开始蠕动身躯。她像是迎接宿醉早晨的大叔一般慵懒地撑起身体,用双手捧起装有加量牛奶的咖啡欧蕾的陶制小碗,如同舔舐一般地喝了起来。
这名身上带着阴郁气息,仿佛店内只有她头上下着雨的少女叫诺儿朵丽。光是要问出她的名字就花了我一星期的时间,而要和她正常地谈话则又再花了一星期,这让我时至今日依然印象深刻。
“那么,今天又怎么了?我以为你乖乖在上课呢。”
我不经意地询问。
闻言,诺儿朵丽用那双呆滞的眼眸抬头望向我。她并非是在瞪我,只是她的眼神一直都是这样罢了。
“…好麻烦……”
因为她深有所感地这么说,我也只好点点头道:
“也有这种时候啦。”
“人家不想去学院……”
“因为下雨嘛。”
“很想……来这里……”
“谢谢你特地在下雨天过来。”
“…大家为什么不去死呢……”
“这就有点困难了,要是学会究极魔术的话,或许可将这一带变成尘土。”
若用普通人的常识和她对话,是无法应付诺儿朵丽的,要装成像这样有点厌倦人生的态度是最关键的一点,而且还不能思考一个十岁少女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真的……好麻烦啊……”
诺儿朵丽发出打从心底万般厌烦的嗓音低喃。啊,等等,快停下,好像连我都开始有点厌世了,快停下。这到底是怎样的影响力啊?会害人感觉人生怎样都好,真可怕。
我压抑着涌上心中的感觉,继续擦拭杯子。眼前的诺儿朵丽则懒洋洋地捧起小碗。她很怕烫,所以我特意把她的咖啡欧蕾做得比较温一点。即使这样她还是边吹着气,边小口小口地啜饮。
诺儿朵丽头上有着两片偶尔会颤动一下的小小三角形。没错,就是猫耳。大概是猫耳啦,至少是猫科的那种耳朵,我是这么判断的。
这世界充斥各式各样的奇幻要素,最明显的便是像诺儿朵丽这样的兽人族群。到外面走走的话,便会发现他们大剌剌地走在街上,也没有人会吐槽那些兽耳或尾巴,毕竟对这世界的人而言,那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非常兴奋,少女头上有着兽耳……总觉得心底冒出一种崭新的情感。有种令人心头一紧的感觉,又有点类似心头小鹿乱撞。而最近又遇到了用浑厚嗓音跟我说话的兔子,对我而言,兽人也渐渐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
诺儿朵丽穿着学院的制服,她的头发与其说是蓝色,不如说是雨水的颜色,她随性地把它绑成两束,那颜色配着纯白的制服相当显眼。她要是多拿出一些干劲,露出更有生气的眼神,会是个未来值得期待美貌的少女呢。
“所以,学院怎么了呢?”
听我这么一问,诺儿朵丽的耳朵动了一下,慵懒的视线朝我飘来,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这真是有着无谓魄力的笑容。
“…想听吗?”
“……不,还是算了。”
“…这样啊。”
诺儿朵丽呵呵笑着,我不禁一阵颤抖。这笑声着实恐怖,若是在深夜广播节目中出现的话,一定会害人精神失常。
不过,这就是诺儿朵丽的风格,我刻意不加以吐槽。这间店的信条是让顾客享受惬意安宁的时光,所以让他们能任意流露出属于自己的个人风格非常重要。
笑了一阵子后,诺儿朵丽看起来颇为满足,摇着尾巴望向窗外。
面向大马路的窗户,今天依然能见到熙熙攘攘的人潮,尽管下着大雨,人们依然过着各自的生活。怀抱食材的大婶披着遮雨的布巾,卫兵身穿灰色外套四处巡逻,背着大剑的冒险者撑着一支大伞奔走,一名妈妈和孩子穿着同样颜色的雨衣走在路上。
每当见到窗外行走的人们时,我都在在感到这里的确是异世界。我不觉得自己是异类,这世界并非那么狭窄,却也有突然感到不安的时候。在这世界之中,我到底该何去何从?自己是否应该死在这个世界呢?
根据我的调查,并没有回去原本世界的方法。连异世界这种想法,都只被当成童话故事的产物。因此,我大概会在这里过完一生吧——在这里开着咖啡厅,望着这扇窗,然后就这么了结一生。
我依然觉得走出店外很恐怖,我很担心与养成魔术师、冒险者的魔术学院,或位于城市中央的迷宫扯上关系,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彻底融入这不明所以的异世界。
我仍对自己的世界有所不舍,即使理性已对此事做出决断,但心底深处依旧想着总有一天要回去。或许是因为某种本能,让人想回到自己生长的环境。这么一想,便能理解人类也是动物的这种说法,因为单靠理性无法压抑这种令人束手无策的思乡之愁,这或许是一种刻划在生物体内的原始情感吧。
啊啊,耽溺愁绪的我真是太酷了……当我如此沉醉于自恋感想时,有人拉了几下我的袖子,转过头去,就发现诺儿朵丽露出不安的神情盯着我。住手,别那样盯着现在的我。
我没把心中想法写在脸上,歪着头询问她:
“怎么了?”
“…没有,没事。”
诺儿朵丽欲言又止,有些迷惘似地闭上了口。
我依然等着她的话语,只见她紧紧盯着抱在手中的咖啡欧蕾小碗,断断续续地说:
“夕…要去哪里吗?”
“目前没有那种打算,只有要去市场买点东西吧,差不多该补充一下调味料之类的了。”
闻言,诺儿朵丽抬头仰望着我。
她露出这种有些不安的神情,应该是有什么理由。
“…真的?”
“嗯。”
“…真的、真的吗?”
“当然。”
“你没说谎……?”
“至今为止我有说过谎吗?”
听我这么一问,诺儿朵丽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动作难得充满自信。嗯,但我的确是有骗过她啦,虽然真的有啦…
“这次是真的啦。我没有打算去哪里,也没有想去哪里。而且,这间店没有其他店员,我不可能丢下店跑出去的。就算要休息,突然关店也会有人抗议的。”
这是谎言,这间店可没有突然关店便会来抗议的常客,顶多只有七罪而已。
然而,诺儿朵丽满足地点点头,似乎是相信我了。看她仿佛放下心中大石,令我充满疑惑,不过诺儿朵丽脑中装什么一直都令人疑惑,所以我也不再多加猜想。
“…夕,不可以…随便跑去其他地方喔……”
“呃,我的行动自由呢?”
“没有。”
“竟然立刻回答啊。”
奇怪?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句话特别充满干劲?明明平常都很慵懒,摆出一张厌世的表情。
不过,开心地喝着咖啡欧蕾的诺儿朵丽非常稀奇,我并不觉得讨厌。
“……这里很让人放心…”
第二杯咖啡欧蕾喝到一半时,诺儿朵丽用充满睡意的嗓音道。她那瘫倒在吧台上的身影仿佛在温暖阳光下打盹的猫咪,令人觉得疗愈。
“毕竟这里的步调很缓慢嘛。”
我也是这样,上门的客人也是这样。店内充斥一种与外界不同的时间感,非常缓慢、充满宁静与安详。
外界经常发生各式各样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各自的烦恼,受毫无慈悲、轻易逝去的时间催促,拚命地生活下去。
不过,至少在来到我的店里时,希望能让大家忘记麻烦事好好休息。这家店仿佛一根栖木(与木乃子同音),对要振翅高飞迈向繁忙世界的人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句话来自我的爷爷。
小时候我问爷爷为什么我们家的店叫做“栖木”时,他便这么回答。
他当时的表情有些害羞,却又充满骄傲。
这间店还没有“栖木”一般恬静。
因为我过于年轻,这间店也才刚刚成形,但若能让人在此感受到一些店内的轻缓时光,便是我最大的喜悦。
我脸上带着笑意,口中哼起听惯的歌曲。这是在栖木放过无数次的音乐,是我从孩提时代起便一直听着的歌声。
尽管听过许多音乐,我却最喜欢这首歌,而且爷爷也很喜欢,爸爸也是,这或许是我们家的遗传。
啊啊,对了,要是能在这间店里放音乐就好了,一定会给人更加惬意的感觉。嗯,没错,就这么办吧,可是该怎么放呢?这世界有留声机吗?
我边思索今后的营运方针边哼歌。我听着自己的声音,望向窗外,雨势变得收敛不少。
平稳的时光。
从刚才开始便三不五时窥伺我的诺儿朵丽、在店内休憩的顾客们、在窗外慌张逃窜的男子,以及追捕他的人们——“是小偷!”“喂喂,快抓住他……啊,不要在大街上施展魔术啊笨蛋!”——这些喧闹的叫声都进不到我耳里,真的是一段非常平稳的时光。
正当我思考着今晚要吃什么时,诺儿朵丽实在是过于坐立难安,令我不禁好奇地开口:
“怎么了?”
听我这么一问,诺儿朵丽语焉不详地咕哝了起来。
然而,光只是这样做还无法拖长时间,她转起放在吧台上的小碗,将它歪来倒去。
倾倒的小碗发出哐啷一声回到原位,而这道声音似乎让诺儿朵丽下定了决心。她竖起猫耳,抬头望着我。
正当她的小嘴正要讲出什么的瞬间,店门突然打开,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通知我客人的到来,诺儿朵丽立刻吞回呼之欲出的话语。
我随着诺儿朵丽那道宛如诉说“咒杀你喔,混蛋。”的锐利视线望向门口,发现走进店门的是一名女仆。
“午安。”
等我看向她后,妮娜朝我一鞠躬。她那长至肩下的褐色直发,受重力牵引一丝丝垂落,头上戴着装饰白色荷叶边的发箍,身着深蓝色女仆装。衣服设计得比过去在电视节目上看过、女仆咖啡厅里的女仆装扮还要朴素几分。话说回来,女仆咖啡厅毕竟只是在coSpLAY,妮娜则是货真价实的女仆,这种的才叫做正统派。
“欢迎光临,还是老样子吗?”
我了解妮娜来店的目的,向诺儿朵丽说了声“抱歉”,便从吧台后方的通道走向深处。那里有点像是仓库,存放着囤积的食材、不常使用的餐具与大型冰箱等。
没错,有冰箱。
我在这个世界之所以能比想像中适应得还要好,都是因为这里和我的世界有着类似的便利道具。这台冰箱也是其中之一,内部装着只要有魔力便可持续提供冷气的魔石之类的东西。多亏了这台冰箱,我才能经营咖啡厅,也可以每天吃到美味的餐点。
然而,我这次要拿的东西不是在冰箱里,而是放在一进入储藏室的地方。它放在一个高约到膝盖的巨大壶型陶器中,里面是我特制的混合咖啡豆,我将它们放进白色布袋,量约有双手环抱那么多。
我抱着沉甸甸的布袋回到前台,却见到令我瞠目结舌的事情。
“呼——!”
“哔!”
“额…你们在干嘛啊?”
诺儿朵丽恶狠狠地瞪视着妮娜,发出低吼声,完全是在威吓她。
“夕、夕先生!请救救我——!”
妮娜眼中充满无助的泪水,慌张摆动着双手对我说道。呃,你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一样大吧?竟然会被一个十岁小女生吓到快哭出来?
“呼——!”(猫咪呲牙声)
“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很对不起!”
我叹了一口气,将布袋放在吧台上,接着走到妮娜和诺儿朵丽身边。妮娜正被逼到墙角、束手无策地抱头蜷曲蹲着,而诺儿朵丽不知为何气势凌人地威吓着妮娜。
“喂喂喂,不要乱吓别人啊。”
我将手放在不断“呼——呼——”乱叫的诺儿朵丽头上,那双猫耳便像要夹住我手似地动了一下,接着我像是要安抚孩子般,摸了摸她的头和耳朵,诺儿朵丽这才收敛声音,从喉际发出愉悦的呼噜声。我心中有股小小的冲动想继续这个动作。
“你为什么要吓她?”
我蹲了下来,望向诺儿朵丽的眼睛这么询问,她尴尬地别开视线,断断续续地说:
“……因为她妨碍我。”
“妨碍?”
诺儿朵丽接下来便不发一语,我直勾勾地望着她等她开口。诺儿朵丽的视线匆忙地左右游移,脸颊变得有些绯红。她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但最后只简洁地说了一句:
“……没事。”
在我说话之前,诺儿朵丽又狠狠瞪了一眼战战兢兢窥伺着我们的妮娜,锐利的视线使妮娜再度发出“呀咿”的悲鸣,害怕地抱着头。
然后,诺儿朵丽回到吧台席,坐回位子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诺儿朵丽而言,这可是一种破天荒的行为。话说回来,我还是完全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询问另一位当事者便可得知详情——我这么想着,靠近躲在墙角不断发抖的妮娜,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妮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吓得魂都要飞走了,害我真的有些担心她。我摇着她的肩膀说道:
“喂——你看,是我啊。”
妮娜的颤抖骤然停歇,颤巍巍地望向了我。
“……夕先生?”
“嗯。”
我们两人不知为何相视了一会儿,这到底是在演哪出?
正当我呆呆地心想“妮娜的睫毛真长,脸蛋也好小巧”的时候,妮娜的身躯再度抖了起来,泪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咦咦?为什么?
下一瞬间,妮娜的身影便从我的视线之中消失。
“人家好害怕——!”
“唔喔!”
妮娜的头往我的腹部撞了过来。
这与其说是拥抱,还不如说是擒抱。能被可爱女仆紧紧抱着很教人开心,我却因此当场跪倒在地。
回复冷静的妮娜立刻照料我,但我要能自己站起身来似乎还得花点时间。当我以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这次换妮娜不停向我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
她深深一鞠躬,仿佛要把头埋到地面。长长的发丝配合她的动作飞舞在空中,往我脸上一甩。
“啊啊!对、对不起!”
妮娜双眼含泪,将头发压在颈边,再度朝我深深一鞠躬。
“……没关系啦,你不要在意。”
我回到吧台坐在诺儿朵丽旁边,抚摸着残留痛感的腹部。若说我毫不在意不免有点矫情,可是如果我出声责备她的话,我担心她会说出以死谢罪这种话。
“但、但是……”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
而且,眼前站着大大的眼眸里噙着泪水、并不断道歉的美少女女仆,我怎么可能说出“好痛啊啊啊,我大概都骨折了吧,小姐,你要怎么赔我啊?”这种混话,根本不可能。
“这个……”
身旁的诺儿朵丽捧着自己的咖啡欧蕾给我。我现在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翻搅上来,于是心怀感恩地接过她的饮料。
“谢谢,我只喝一点喔。”
我喝了一口甜甜的咖啡欧蕾后,感到肚子变得舒服不少。咖啡欧蕾里可是蕴含着无限温柔呢。
我将小碗还给诺儿朵丽。只见她用双手接了过去,捧着它细细端倪,两眼直勾勾地观察我刚喝过的地方。那边有什么吗?
“原来如此…夕不太在意这种事呢……”
“呃,你说什么?”
我不禁回问,但诺儿朵丽只回了一句“没什么……”,接着没事似地将小碗凑到嘴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那个,夕先生,钱。”
此时,在一旁心惊胆颤地望着我与诺儿朵丽互动的妮娜,战战兢兢地开口。
我对方才把她冷落在一边的事向她道歉,并告诉她这周咖啡豆的价钱。
“话说我一直很好奇,在其他店不是可以买到品质更好的咖啡豆吗?妮娜的雇主是个有钱人吧?”
他根本不需要特地来我这种小店买,直接向商人订购高级品不就好了吗?
“因为老爷说用这间店买来的咖啡豆泡出的咖啡最好喝了。”
“这倒是很令人开心呢。”
透过在我店里品尝到人生第一口咖啡的女仆推荐,妮娜的雇主也注意到咖啡的魅力,在那之后,便从我店里买取咖啡豆,并经常在家中饮用。
“还有他说每周味道都有些微妙的差异,这点也很好。”
“因为我会尝试各种烘焙法啊。”
“夕先生的咖啡在我的职场上也很受欢迎喔,毕竟连那位安布罗希亚女仆长都很期待呢!”
“抱歉,我不太认识你说的那位女仆长。”
我苦笑着说道。妮娜双颊微微一红,再次向我道歉。我笑着说:“不不不,这没有什么好道歉的啊。”她便又红了双颊,慌张地挥舞着双手,吞吞吐吐了一阵子之后,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呃,总之,那个,我想说的是……最喜欢夕先生了!”
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说最喜欢自己,而且对方还是楚楚可怜的女仆。不过,我早已司空见惯她的这类天然呆发言,心中并无任何误会。
原文应该是(大家)最喜欢夕先生(的咖啡)了,我是知道的。
我露出一抹坏心眼的微笑等着她的反应,接着就发现妮娜的动作忽然停止,好像是终于了解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红潮渐渐爬上她颈部乃至于僵硬的脸蛋上。
“哔。”
“哔?”
“哔咿咿咿咿!”
“我才想叫呢。”
妮娜口中发出悲鸣声,我不禁冷静地吐槽她。而她在我面前脸红到像煮熟的章鱼一般,泪眼婆娑地挥舞起双手。
“……啧。”
诺儿朵丽则瞪视着妮娜,发出一道咂舌声。
人们常说台风过境这句话,让店里变得热闹异常的妮娜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笑容满面地回去了。
诺儿朵丽像是已经筋疲力尽一般,再度趴回吧台上。我将擦拭完毕的最后一个杯子放回架上,发现再也无事可做,而这个时段也不会频繁地有人点单。
并非想吃什么,也并非想找人谈笑,但光坐着又显得有些无聊,这时候只要倾听店内的音乐即可,而桌上再放上一杯咖啡更是无可挑剔。
光是这样,便能让自己感觉是在度过极尽奢华的时光,并发觉平常的自己实在过得太匆忙,以知晓平稳的时间应当极为轻缓惬意。
我很想提供这样的感觉,但这世界无法轻易拨放音乐,毕竟根本不存在音乐播放机。
无事可做的我决定找诺儿朵丽搭话,没有音乐可以听的话,就只剩下和人聊天这项乐趣了。
我拿出放在吧台内一角的圆椅。
一直站着也是会累的,所以我在吧台旁边总是放着一张休息用的椅子。
我放好椅子,隔着吧台和诺儿朵丽相对而坐。
“诺儿朵丽,现在好闲喔,我们来聊天吧。”
诺儿朵丽虚弱地趴在吧台上,只将耳朵转向了我。
“要多休息一下吗?”
她仅颤动了几下猫耳以示回应,看来似乎还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恢复精神。
由于诺儿朵丽无法和我说话,我于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抬头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挂着几个灯罩,里面放着被称为光石的魔石,啊啊,话说回来魔石内的魔力应该快用完了。
我凝视着黄色的魔力光一会儿后,突然听见有人小声呼唤我的名字,我将脸转了回来,发现诺儿朵丽已爬了起来。
“没事了吗?”
我这么一问候,诺儿朵丽就点了点头。
“我说……”
诺儿朵丽有些犹疑,却仿佛下定决心般地这么说。话说回来,在妮娜上门之前,她好像想跟我说什么,应该是那件事吧。
我等着诺儿朵丽欲言又止的话语。
果然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只见诺儿朵丽支支吾吾地嘀咕,视线三不五时地瞟向我,然后终于张开了口。
不过,她的声音又立刻被人盖过,门口传来吵闹的门铃声。
“小夕!给我水!”
用力推开门入内的是戈尔爷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说道。充满皱纹的脸上挂着大颗汗珠,光亮头顶上的水滴反射着光线,发出刺眼的光芒。
我注意到诺儿朵丽露出像是在说“把你丢到古董店去鉴定年分喔,死老头”的视线,却仍着手准备冰水。
“哈!真好喝!”
戈尔爷爷在吧台边接下冰水后,将之一饮而尽,并把杯子重重地放在吧台上。那样会破掉啊,真希望他住手。
“唉呀,真是帮大忙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哪里是可以只喝冰水的店呢。而且还能见到小夕的脸,真是一举两得!”
“……老头快滚回家。”
“嘿?”
诺儿朵丽露出冰冷的视线,朝发出奇妙笑声的戈尔爷爷这么说。这家伙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而且说话也很不客气。
突然被人叫做老头,戈尔爷爷望向诺儿朵丽,露出惊讶的神色,但眼中又立刻充满好奇。
“喔喔,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是小夕的妹妹吗?”
戈尔爷爷脚步轻快地走到诺儿朵丽身边,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转向她,并伸出右手道:
“大家都叫我戈尔爷爷,”
诺儿朵丽疑惑地望向那只手,又看着戈尔爷爷的脸,最后望向了我。
说起来,戈尔爷爷也是我的店里的常客了,而且也是第一个发现并在我的咖啡厅里消费的客户,硬是要说起来,我的咖啡厅现在能够像现在这样的运转,还要全靠戈尔爷爷的支持,才没在最开始的时候倒闭大吉。
嗯,戈尔爷爷是个有趣的人,所以不用害怕他唷——我朝诺儿朵丽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戈尔爷爷的手。
“……诺儿朵丽。”
“嗯,请多指教呢。”
戈尔爷爷上下摇着两人握住的手,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一起。
诺儿朵丽则好像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们平常总是会与他人保持一定距离,尤其是对初次见面的人,会思考着自己该接近到什么程度,或是该让对方接近到什么程度。
但戈尔爷爷是一个完全无视这些常识的人,会突然靠近、与人热情握手。他会省下慢慢缩短距离、一点一滴建立情感的麻烦程序。
这对会在意与他人之间距离的诺儿朵丽而言,或许是个难以应付的对象。
戈尔爷爷笑得灿烂,诺儿朵丽则一脸不愉悦。两人握手的画面令人会心一笑。不过,诺儿朵丽从刚开始便不断用眼神寻求我的协助,所以差不多该让话题有所进展了。
“那么,今天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呢?”
“嗯,我被人追着跑呢。”
戈尔爷爷放开诺儿朵丽的手,随口一说。
“被人追着跑……您又逃离工作岗位了吗?您别再给秘书小姐增添麻烦了啦。”
“不要!想出门玩的时候,就要出门玩!”
别说这种幼稚的话啦,你今年到底几岁啊?——虽然想这样说,但这吐槽一定没什么作用,我只好叹了一口气作罢。
平常总有秘书小姐或黑衣人负责保护他,可是这个爷爷偶尔依然会像这样偷溜出来。当然,秘书似乎也总是为了防止他脱逃而有些对策,但他每次都可以闯关成功。我虽想说你这份力气也花在别的地方吧,但讲了也是白搭。
“……废柴男?”
诺儿朵丽一针见血地道。
“不是的,诺儿!我是一只热爱自由的猩红比蓝雀!是一种在广阔蓝天中自由翱翔的歌唱之鸟!”
戈尔爷爷伸开双手上下振翅,似乎是在模仿翅膀。
“……哈。”
“被嘲笑了!我竟然被嘲笑了啊,小夕!”
“不关我的事喔。”
“啊!真令人受不了!除了小夕之外从没有人敢这么直接地吐槽我!这孩子未来相当有希望呢。怎样啊,诺儿,你要不要把小夕带回家啊?”
为什么把我当作贡品啊?
我无奈得不发一语,诺儿朵丽则用手抵着下巴,陷入烦恼之中。
“…可以的话,希望是靠我的实力……”
“嗯,这样啊,是这样的啊,果然还是自由恋爱比较好呢。不可以强迫他人,嗯…不可以强迫。”
“话说…您之前不是说要把孙女嫁给我吗?”
我不禁出声吐槽,但戈尔爷爷只四两拨千斤地道:“咦?我有讲过那种话吗?我不记得了呢。”
他只有在状况对自己不利时会装作痴呆老人。
正当我握紧拳头,心想该怎么处理这个老头时,戈尔爷爷却突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啧!已经发现我了啊!”
同时他不顾呆呆望着他的我与诺儿朵丽,激动地道:
“小夕,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过不久追我的人就会到这里,他们应该会问你有没有看见我,我希望你说我朝中央区的方向去了,但实际上我会去商业区。”
“唉,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尽管不明就里,但我还是先点头答应了。
“感激不尽!那就再会了,诺儿!我们下辈子见!”
他这把年纪说这种告别辞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如同他进来时一样,戈尔爷爷跑着离开了这里,送走戈尔爷爷的门铃声回响在店内。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真是奇怪的人。”
“嗯,如他外表所见呢。”
结果,他只喝了杯水,并和诺儿朵丽握手后就离开了,真令人摸不着头绪。
过了不久之后——
在戈尔爷爷留下的混乱风暴尚未完全消散前,店门被轻轻推开。听见门铃声转向店门的我,见到一位拥有白金发色的女性,身上穿着蓝色裤装,雪白的双颊上有些潮红。
虽然呼吸并无一丝紊乱,但她应该是为了找戈尔爷爷而东奔西走吧。
她特地朝我一鞠躬后,便走了过来。
“夕先生,打扰了,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您,您有看到老爷吗?”
“我想他应该在中央区。”
“十分感谢您。”
她恭敬地朝我行了礼,然后迅速地转换方向,动作流畅地往外走去,这与先前的戈尔爷爷大为不同,令人感到她家教良好。
当我望着秘书小姐的背影点点头时,发现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
“诺儿朵丽,怎么了?”
“…没想到你会听话照办呢……”
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考量到戈尔爷爷的人品,他应该不会特地说出自己的去向,所以应该做反向思考,说他“前往商业区”。
不过,戈尔爷爷毕竟是戈尔爷爷,和普通的爱撒谎老头不一样。他令人以为他去商业区,但实际上是去了中央区,可是这其实只是障眼法,事实上他真的去了商业区……到底是中央区?还是商业区呢?又或者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呢?一陷入这样的思考便会没完没了。
然而,我这次却很有把握。
时间已是傍晚时分,这是一个太阳早早下山的季节,所以天空已渐渐变暗,差不多是学院高年级生放学的时间。
学院的女生制服是短裙,而戈尔爷爷是个色老头,学院则位在中央区。
经我一五一十地说明后,诺儿朵丽露出一种“那老头已经没救了”的嫌恶模样。这是诺儿朵丽在心中决定,之后要与戈尔爷爷保持距离的瞬间。
秘书小姐离开后过了一阵子,店内彻底恢复原本的惬意气氛。
诺儿朵丽也再次懒洋洋地瘫在吧台上,之后却蓦地站起身来,用力地甩着脑袋,一头长发与头上的耳朵不断摇晃。
“我说啊……”
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还未说出正题。
戈尔爷爷使店里气氛有了巨大变化,让她花了不少时间才想起来原本的目的。
“怎么了?”
诺儿朵丽垂下眼,有难言之隐似地踌躇着语句,尾巴静不下来地左右摇摆,拚命地为自己打气。若是我这时候表现出一副期欲等着她说话的模样,会让她更加难说出口,我于是轻松地等着。
她张开了口,又再度闭上,重复这样的行为多次之后,诺儿朵丽仿佛要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般说道:
“希……”
“希?”
“希望…你帮我……做便当。”
便当?是那个便当吗?
“你想要便当啊?”
听我这么一问,诺儿朵丽点了点头。
“呃,那是你自己要吃的吗?”
她再度点头。
“自己吃吗?”
摇了摇头。
“两人?”
摇头。
“那是三人?”
点头。
原来如此,她想要三人份的便当啊,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为什么这么难说出口呢?”
“…因为……”
她娇小玲珑的身体蜷缩得更小了。诺儿朵丽直勾勾地瞪视着吧台,似乎重点还在这之后。
“…九州料理……”
“九州料理?”
嗯……九州是那个吧?位于极东方大陆的国度,被称为黄金之乡的地方,我记得那里人民的特征是黑发黑眼之类。
“之前…做给我吃的那个……可以再做吗……?”
“之前做给你吃的,是红烧肉和煎蛋卷吗?”
诺儿朵丽用力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并非九州出身,因此所做的并非九州料理,单纯是中式料理。或许真实的九州料理也以中式料理为主,不过我也已经无从得知。
不过,对这世界的居民而言,使用米饭的料理或我早已吃惯的中式料理等等,无疑是非常少见且奇特的,所以与其辩说这是一种异世界料理,还不如顺势当作遥远国度的料理,还比较容易让人理解与接受。我思索着适合当便当菜色的几道食谱,觉得非常可行。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做喔。”
闻言,诺儿朵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因紧张而竖起的耳朵也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话说回来,为什么便当要九州料理啊?而且还要三人份?”
“…不为什么啊。”
她摇了摇头。
她似乎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唔,虽然心里有些在意,但还是算了。
“可以等到明天吗?我会先做好的,你早上能来拿吗?”
诺儿朵丽用力地点了点头,露出喜上眉梢的表情。诺儿朵丽的笑容可说是十分罕见,我自然也笑了起来。
“学院餐厅的大厨生病了?”
雨过天晴的天空已染上一片夜色,许多店家纷纷点亮灯火。
诺儿朵丽也回家了,店里没有任何客人,不对,还有一个人,就是七罪。她现在还穿着学院的黑色制服,坐在吧台座位上。
“我们学院的餐厅几乎都是由大厨一手包办,所以大厨不在的话便无法营业。由于大厨是突然生病的,因此来不及寻找餐点的替代方案,学院只好叫大家各自带午餐过去,而学院福利社应该会非常混乱,所以低年级生都会选择自带便当吧。”
原来是这样,不过为什么想吃九州料理呢?而且还是三人份?我询问七罪缘由,她便意有所指地笑着望向我道:
“她想向同学们炫耀吧。”
“啊啊,因为九州料理很稀奇嘛。”
我嗯嗯地兀自点着头,七罪则翻了翻白眼。什么嘛,那是什么眼神?是有什么意见吗?
“…你很迟钝耶。”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经常被这么说,我到底哪里迟钝了?”
“你要是真搞不清楚的话,就保持现状吧,毕竟就算我讲出我的推测,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啧了一声,将从虹吸式咖啡壶萃取出来的清淡咖啡加上少许砂糖与牛奶,放在七罪面前。
无法接受咖啡苦味的七罪总是喝咖啡欧蕾,但我十分希望她能尝尝咖啡原本的美味,于是透过拜托她试喝咖啡的形式让她喝咖啡。
毕竟,七罪最近常来,若她习惯喝咖啡,就有人可以充当我原创混豆的试毒者——我是说,热爱饮用咖啡的同好。
“…我非得喝吗?”
七罪凝视着冒出热气的杯子,出声询问,她的嗓音明显充满抵死不从的情绪。
“俗话说凡事要勇于尝试嘛。”
七罪望着我的眼睛做出无言的控诉一会儿,但终究放弃挣扎、伸手拿起杯子,因为我说要是不好喝就可以不用喝,所以她认为只要忍耐着喝下一口就好了吧。
可恶,一定要让她说好喝。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七罪的唇瓣接触到杯缘,缓缓地倾斜杯子。
“……好苦。”
她发出泫然欲泣的嗓音。
从她蹙着眉毛的程度,可以知道这对她而言似乎还是太苦了,我明明加了很多砂糖和牛奶啊。果然必须先改变咖啡豆的品种呢。
再加更多砂糖或牛奶的话,就不是咖啡,只是咖啡欧蕾了。虽然那也很好喝,却并非我原本的目的。
“果然还是不行,我不敢喝。”
她将杯子推向我。
七罪不怎么偏食,却似乎依然无法接受咖啡。
真奇怪,明明已经弄得很甜了。
会让我不禁这么想,也是因为原本我对咖啡的接受度就很高了吧。
我拿起被七罪退货了的杯子,喝了一口。
称为咖啡芳醇的苦味被砂糖中和,而应留在舌上的酸味余韵也因牛奶变得圆润,这是一杯很容易入喉的咖啡,不过似乎还是无法过七罪这关。
“等等!”
七罪骤地大喊。
我呆呆地望向她,发现她正用手比着我的嘴巴,颤抖着嘴角发出“你你你你!”不成声的声音,脸颊染上不输给艳红晚霞色的红晕。
“你、你这家伙!竟然做出这么神经大条的事!”
“呃,怎么了?”
“竟然还敢问我!”
七罪用很想咬死我的气势狠瞪我。
但我毫无头绪,即使被她说神经大条,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重重地用手掌拍打吧台桌面,想说些什么,嘴中却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七罪硬生生咽下从心中涌出的情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尽这些情绪。
“……算了,你就是这样的人,我放弃了。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反而像个傻瓜。”
她这么说道。
结果,七罪最后擅自在心中下了定论,了结她对此事的想法。
什么嘛,不过是用同一个杯子喝东西,有必要那么慌张吗?我可是好好地从反方向喝啊,果然青春期就是会在意这种事吧。
我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甜甜的咖啡,看见七罪用手扶额,并不时短叹长吁。
“话说回来,七罪不需要便当吗?”
我收拾喝完的咖啡杯,不经意地问起这件事。若无法去餐厅用餐,七罪也会需要带便当吧?
“不用喔,我会随便买点什么的,而且就算不吃也没关系。”
她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七罪虽常吃美食,却是那种会因为麻烦而选择不进食的类型。
我沉思了一阵子后开口:
“我也帮七罪做便当吧。”
“我、我没关系啦。”
七罪将脸别向一边。
“你在害羞什么啊,七罪同学。”
“我才没害羞呢,一点也没有。”
“那不就好了吗?我帮你做便当吧。手工便当、学院生活、午休时间,嗯,真是咸咸甜甜啊。”
“是酸酸甜甜吧。”
别在意那种小事情啦。
我们又抬杠了一会儿,七罪不断婉拒我的好意,她应该是以为我想做些无聊事吧,这误解还真是过分。
总之,最后她还是拗不赢我,决定让我帮她做便当。
我受人期待便会想好好回应,理所当然会用尽全力达成。
在七罪回去后,我将店打烊,在厨房中排列食材,眼前是记忆犹新的恶魔果实——蕃茄。在那之后,柯烈里昂先生常常带着蕃茄上门,他似乎很喜欢肉酱义大利面,多亏如此,店内多了许多蕃茄,我于是打算将之用在便当里。
我准备着给诺儿朵丽用的多层便当盒,以及七罪专用的稍大便当盒。
那么该做什么呢?
我没什么做便当的经验,于是回想着妈妈曾做给我的便当。
但问题是是否能用这世界中的食材重现那些菜色。
首先,店里有米,可以捏出饭团;还有蕃茄和义大利面,所以还是加入招牌的肉酱义大利面吧。
还有……对了,煎蛋卷。
刚好有跟我单手一样大颗的蛋,那是为我配送食材的店家赠送的,好像是成功繁殖在迷宫中发现的巨鸟,所以之后便能贩卖这种蛋。难得人家都送我了,就拿来做成蛋料理吧。
而且,还有和蛋一起送来的、那种鸟类的肉。我本来想做成亲子井来吃,但也可以做成炸鸡块,可以说是最佳选择。毕竟讲到便当就一定要放炸鸡块,这是不可或缺的。
我拿着蕃茄思考菜色。蕃茄……蕃茄?
“可以做蕃茄酱呢。”
用自制蕃茄酱熬煮肉丸如何?诺儿朵丽那年纪的孩子应该会很喜欢,当然我自己也很喜欢就是了。
我拿着材料东想西想地烦恼,便当菜色渐渐在脑中成形。
我还想加入一些水果和蔬菜。嗯嗯。
为使明天早上能迅速完成便当,趁现在先做好事前准备吧。我拿出锅子点火。
“话说,我怎么有种变成家庭主夫的感觉啊……”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昨天下的雨宛如一场梦,天空一碧如洗。
便当已经做好了。我今天比平常早起,匆匆忙忙地完成了便当。尽管昨晚已经做好事前准备,但一口气要做出多道菜色还是相当费劲,虽说我过于执着饭团馅料的选择也是原因之一。
依照和她们的约定时间,诺儿朵丽一早就来了,还来得有些过早。当我将几道便当菜色拿给她当早餐时,她难得两眼炯炯有神地吃着。
如我所料,她果然喜欢肉丸呢。
“我会向朋友…用力……炫耀的……”
她用力点点头,端着多层便当摇摇晃晃地走回学院,脸上充满过去少有的干劲。看不到她到底会向谁、又会怎么炫耀还真是有点可惜。
之后,七罪也来了。
她露出无法释怀又有些不满的表情,但我将便当交给她后,她还是郑重地向我道谢,并立刻返回学院。
今天在学院似乎有魔术的自由练习,我还真佩服她那勤勉好学的态度呢。若我是七罪的父母,一定会向附近邻居大肆炫耀我家孩子真能干。
我蓦地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两个孩子。为别人做便当,再亲手交给对方,并目送她们离开去上学,这样做感觉真不赖。
我走出店外,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晴空万里,吹抚脸颊的清风令人感到舒爽。
“今天也好好努力吧。”
蓝天之中,能见到几朵令人心旷神怡的白云悠闲地飘浮而过。
今天似乎可以和顾客聊聊雨过天晴的话题呢。
「异世界的咖啡厅今天仍在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