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顶
许行坐在自己的小木屋前看着眼前被耕的横七竖八的土地发呆,明明是秋季,但土地上却只有几棵刚抽芽的绿苗,小叶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寒酸的模样一看就活不过冬天。
这玉皇顶太高了,虽然阳光充足,但土层太薄,想要有一块肥沃的能用来耕种的土地很难得,不知道多少年的堆土养肥才能有这么小的一块贫瘠土地。
“我本想用它来种一棵大果树,最好可以像玉屏山上那棵老榕树那么大,每年结好多果子,然后分给整个天门山脉的人。”许行像是闲聊般开口说道。
玉女峰的峰主冷着脸站在一旁,并不答话。
“但。。。这土营养不够,养了这么多年种出的树依然结不了果子,最终只好把树砍了,换成一地的庄稼,虽然不可口,但能养活山上的人啊。”
美妇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玉屏那丫头何其无辜!你忘了当年王泽的死是为了什么吗?如今竟然放任他们带着玉蟾宫去闹!”
许行微闭上眼,长满粗糙胡茬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这不挺好吗,王泽的女儿继承他的任务,说不定还是他的遗愿呢!”
“你这样也算是个圣人!?连一个死了父亲的女孩都不放过?天门山那么大!为什么偏偏是玉屏观!”美妇人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斥责。
许行并不介意,他知道对方因为王泽的事一直在怨恨自己,他也确实犯了错,所以如今他不能再犯错了。
他用草帽盖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低低的道:“因为它足够小,如果说天门山脉所有副峰一定要挑一个做斗兽场,那玉屏山的毁灭是死人最少影响最小的。”
说完这话,他盖着草帽躺在椅子上不再出声,也不知是睡了还是装的。
“呵!你看看今天玉屏山上的人,哪个影响小?万一谁出了人命都是天大的事!”玉女峰峰主说的很果决,因为这里面也有她的一份添柴,不痴就是她派去加注的。
但许行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一道低低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只希望那小子不要犯和以前一样的错误。”
“他该懂得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一百年。
又比如一座山。
“如果硬要违背天理,那下场他该是最明白才是。”
。。。
“你知道什么是天理吗?”
唐真看着红儿,这丫头如今越来越成熟,坐在那沏茶对于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浑不在意,难道是修行过多的缘故?
红儿微微摇头,她喜欢听唐真讲这些,但并不是对内容好奇,只是单纯的学习心态,小丫鬟是好学的,小到唐真喜欢的鱼头汤做法,大到唐真讲述的修行心得。
“天理就是大道,而完整的掌握某一种大道的人,就是所谓的圣人尊者,天下如此境界的明面上共有二十二人,当然还有一些到达这个境界的力量,某些准圣在自己的地盘拿着专属的法宝也能掌握一条完整大道,但比之十位圣人十二魔尊终究要差上一些。”
红儿本来低眉默默听着,突然开口,像是十分随意的问道:“这十二尊者都有谁?”
唐真低声吟道:“天人首命苦无救,狐火蝇三灾青冥。”
红儿微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里面哪有十二魔尊,而且她想问也不是这十二魔尊叫什么,而是那个把唐真打落凡尘的大魔头叫什么。
“这些都太高太远了。”唐真并不解释,只是摆摆手道:“我要说的是,这天门山脉的准圣许行,即成准圣必然手中有着大道,你觉得号称农圣的他,所修的是什么?”
“农圣,那该是土地草木或者农耕时节?”别看红儿修行时日短,但她见过的大道可能比某些天仙境的老怪物还多。
猜起大道来方向倒是很准。
“差不多,他修的道就是你我脚下的天门山脉,或者说的细一点是天门山脉下的那条灵脉。”唐真说到这看了一眼旁边闭目打坐的赵辞盈。
不是每个人修炼都能像红儿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更何况如今的赵辞盈根本也没在专心修炼,她一边调动真元一边感知着周围预防外面的人破阵,此时多多少少听到了唐真在讲关于天门山脉的事情。
古风小美女的睫毛微颤,似要睁眼,但最终没有睁开。
于是唐真继续讲了下去,“这条灵脉没有名字,外人一般称呼的灵溪洞,实际上指的只是它中间某一段可以进入的部分,那里天然形成了一个相对开阔的溶洞,但灵脉本身其实是随着整个地下河流遍布天门山脉四处,正因为有着如此海量的灵气才能支撑天门二十八峰产生如此多的修行宗门,不然天下山脉何其多,岂不处处都是天门二十八峰?”
唐真微微伏低身子,似乎要讲什么大秘密,“但这灵脉再充足也不是无限的,而且它早已经成为了农圣的大道,这就产生了一个根本性的矛盾。”
赵辞盈身子微颤,她不想继续听,但她知道唐真可能就是说给她听的或者说是说给玉女峰听的。
“灵脉一方面支撑着许行准圣的境界,另一方面还要溃散一部分来支持天门山脉众门派的修行,哪边多要一些,另一边就少一些,尤其是农圣,天门灵脉就是他的大道,任何损伤都是直接作用在他的大道之上,如此下去永无成圣之日。”唐真轻轻合掌,像是盖棺定论,“这个问题早晚要解决,农圣若想成圣,便要毁了‘天门二十八峰’,独占灵脉。二十八峰若要真正成为顶级的一流宗门,那就不能有一个合道灵脉的准圣!不然便会落入玉蟾宫的窘境,甚至更加悲惨,毕竟一条山中灵脉哪里比得上月之高悬。”
赵辞盈闭着眼那细细的眉毛拧的紧紧地,嘴唇更是有些白,这些话简直是对‘天门二十八峰’的诛心之论。
。。。
金桧走入竹林,才发现这浓雾比想象中浓很多,目力的极限也不过一两米距离而已,而且真元也受到限制,各方面的感知都下降的很厉害。
好在进入后并没有什么岔路,扶着竹子金桧自信的往前走着,总归是没有危险的,他可是金童峰的弟子,要是在这玉屏山的竹林里出了事,那金童峰和玉蟾宫可算找到对玉屏山出手的理由了!
“师妹!师妹!你在哪啊?”没走几步,金桧就有些忍不住的低声喊了起来,他倒也算不上多么急色的人,只是刚才姚安饶眉眼中的笑意实在让他心痒。
哗啦啦。
竹叶翻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一扭头,正看见一抹白色的裙摆在雾气中一闪而逝。
“姚师妹!”他赶忙去追,可挥开云雾却并不见人,只有微微的光亮在不远处闪烁,雾气遮掩一时有些看不清楚。
缓步靠了过去,那光是暖黄色的,是谁在白日点了蜡烛?
定是姚师妹给自己的暗号才对!
快走几步,终于看清,那光源是一盏挂在竹下的纸灯,里面蜡烛正烧的明亮,但灯下并没有人,金桧正要上前查看,却听身后脚步响,来的极快,似在奔跑!
“姚师妹?”
为何如此着急?难道是想要飞扑进自己怀中?金桧一边笑着回头一边张开双臂。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男人的眼睛,里面还带着男性特有的某种无法压抑的暴怒。
吕藏锋扬起手一拳砸了过来,金桧还想躲,但哪里躲的开,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脸就扭曲了起来。
劲风袭面,这一拳比赵辞盈当初的巴掌更重,但因为速度太快用力过于讲究,所以金桧没来得及飞出去,而是原地猛地腾空转了几个圈,然后重重落地。
砰!
摔在地上,竹叶做了些许的缓冲,但人是直接晕过去的。
吕藏锋站定,缓缓吐息,刚才有些过于急切了,本该先好好放些狠话的,让对方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的,但听到金桧叫姚师妹,他便收不住了,一时间完全乱了阵脚,这一拳不打上去,怕是很多个晚上都要后悔的。
好在没有直接用响雷,若是出了人命,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给这山和姚姑娘不知要添多少麻烦。
当然他现在也在添麻烦。
姚安饶冷冷的在灯下走出,她确实觉得这个剑山的男人好生麻烦。
吕藏锋愣愣的看着白裙姑娘提着一柄旧剑在烛火映照的摇曳的竹影中走出,好似女鬼孤魂般双目抬起看向自己。
他一时说不出话,只想静静的看着。
“吕藏锋?”女孩微微偏头想了想,似乎在确认他的名字。
她记住了!吕藏锋有些欣喜,赶忙抱剑行礼。
“是在下。”
姚安饶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言,提着旧剑迈步走向倒地不起的金桧,她显然没怎么用过剑,拖着长剑的样子就像是拖着一柄锄头,剑尖哒啦啦拖拽在地上,在竹叶和泥土中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刮痕。
吕藏锋忽觉微冷,对方明明没什么表情,甚至十分平静,但他依然敏锐的猜到对方要做什么,因为这种表情他见过,在自己大师姐的脸上。
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杀意,对违背自己意愿的生命的漠视。
“这人在金童峰很有些人脉。”吕藏锋忍不住开口,说的有些隐晦,剑山并不忌讳人杀意重,周东东那种在剑山都属于好人。
但剑山是剑山,玉屏山是玉屏山。
他杀人也许只是受罚,姚姑娘杀人。。。怕是要赔命的,甚至还要搭上玉屏山。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对方一下其中的麻烦。
姚安饶继续迈着步子,只是眼神微斜。
吕藏锋赶忙摆手,示意自己并无他意,“姑娘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若姑娘想要动手,在下可以帮忙,我的剑更锋利些。”
没说完的话是,剑山底气更大一些。
这还蛮让人感动的。
但姚安饶没觉得感动,她挑起眉毛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喜欢我?”
声音很冷,咬字很清晰,惊的浓雾都淡了几分。
吕藏锋被问住了,一时间他觉得对方才是从不藏锋,出剑也太快了。
姚安饶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忽的挑起,有些坏,又有些可爱,她嘴角带着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我是魔修。”
他听见她开口说道。
这次浓雾不仅淡而且有些凉。
只有她眉眼间的颜色好似浓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