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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回去休息了,但因为心中有事儿挂念,她睡得就不沉。

外边刚有丫鬟走动,她就醒过来了。

往门口看一眼沙漏,也不过刚刚到了午膳时间。

禾穗听到屋里的动静,快走几步进来说:“奴婢刚拿了午膳回来,姑娘趁热用一些吧。”

云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等到混沌的精神开始苏醒,她才摇摇头说:“等等再用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禾穗却说,“奴婢知道您胃口差,便拿了些清淡好克化的鸡汤面,味道鲜美的很,还有几个佐面的小菜,也很清脆爽口。您尝尝,保准对您胃口。”

禾穗都这么说了,云莺不好让丫鬟失望,便起身去用膳。

果然,这次禾穗给她拿来的鸡汤面味道非常鲜美。鸡汤上边一层油被撇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澄澈的汤底,而面条劲道爽滑,吃到嘴里还有弹性,云莺当真非常喜欢。

加上佐面的小菜酸辣开胃,云莺的胃口被彻底打开,不知不觉间,她便把一碗鸡汤面给用完了。

吃了午膳,整个人也有精神了,云莺便问起上午她睡着时发生的事儿。

经由禾穗的口,云莺就知道,她派人去请的两位大夫都来过府里了,也都给中毒的四人诊了脉,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禾穗说:“两位老大夫都说,他们开不了更高明的方子,勉强开个解毒方,对丁姑姑几人也没太大作用,不过是吊着他们的精气神罢了。不过他们倒是也推荐了一个大夫,也是巧了,正是二爷派人去府城请的那位。”

云莺微颔首,说不上失望不失望。不过,既然有更高明的大夫,那就还有盼头,且慢慢等着就是。

云莺喝了盏消食茶,起身带着穗儿去丁姑姑那里。

丁姑姑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云莺过去时,她正病歪歪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蜡黄,嘴唇惨白,眉头紧蹙,嘴唇紧抿,看着就很痛苦的模样。

看见云莺走进来,还不待她行礼,丁姑姑就出声让她赶紧到跟前来。

她攥住云莺的手说:“我这一倒下,留下府里这个烂摊子,就要劳烦你来收拾了。”

云莺忙道,“不妨事,能帮到您我也高兴。但您也知道,我也只是跟您学了点皮毛,真正管家怕是会手忙脚乱,拿不定主意。到时候少不得要经常过来搅扰您,您别嫌我烦就好。”

丁姑姑就说:“不烦,不烦。我这病歪歪的躺在床上,一天到晚没个事儿干,你往我这多跑几趟,我只当是你来陪我说话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嫌弃?”

云莺:“那可说好了,我之后一天跑三趟,您可不许撵我。”

两人插科打诨说了几句,丁姑姑到底是耐不住好奇,问云莺说:“二爷可跟你说了,这毒究竟是如何下到宴席里的?”

云莺闻言也不隐瞒,便当即把今天早起二爷与她说的事情大致一说。

丁姑姑听说这里边还有瑞珠的事情,且瑞珠竟收人孝敬三千余两,当时便头疼的捂住了额头,整个人往后倒去。

云莺见丁姑姑受了不小的刺激,赶紧上前扶住她,又往她背后多塞了一个靠枕,才让丁姑姑靠上去。

丁姑姑气若游丝,满面惭愧,“是我看错了人。原以为她自小在长安候府长大,又同二夫人一道来了荣国公府,该是见惯了富贵,懂得些规矩的。谁料想,她眼皮子能那般浅,竟然什么钱都敢收。”

又怨恨自己,“也怪我,之前瑞珠来与我说,日后不让灶房的人出去采买,只让人送了上好的肉食、米面和蔬果来县衙。这么做,一来可防止灶房的人虚报账目贪污银两;二来,也可以借机减免一个灶房管事。我只想着,这么一左一右倒是能省下不少银子,却全然忘了,将进嘴的东西交到他人手里,就跟把性命交给别人一样。这不出事则罢,一出事就是丢命的大事儿,这是犯了大忌的。”

丁姑姑一再懊悔,说不该那么相信瑞珠,说她应该盯紧了瑞珠,应该时时查账的。

但此时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毕竟后果已经造成,只庆幸二爷未被牵连。

丁姑姑如此说了一通,面上的疲色更重了,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瞅着就撑不住了。

云莺见状,自然只能捡好听的说了安慰丁姑姑。

可丁姑姑依旧自责,“我是来帮衬二爷的,却不想,差点害了二爷。我没脸回去见夫人了,我更对不起二爷……”

丁姑姑落着泪,就这般睡着了。

云莺见丁姑姑终于安生下来,就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准备离开去看一看秋宁。

不想,她的手将要抽出来时,已经睡着的丁姑姑又猛地睁开了眼睛,“云莺丫头。”

云莺赶紧应了一声。

丁姑姑似看着她,又似乎没看,只喃喃的说:“这后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做,不要让我和二爷失望。”

云莺“唉”了一声应下来。

得到云莺的应答,丁姑姑这下彻底睡了过去。她的手也松开了,云莺顺利的将手缩了回来。

稍后云莺离开丁姑姑的房间,去了秋宁哪里。

只是来的不巧,秋宁刚睡着。

伺候秋宁的丫鬟说,“姑娘心口疼得厉害,中间还吐了一次黑血。”

云莺闻言愈发忧心匆匆。

昨晚上就秋宁吃的多,也是因此,她最先发作,症状又最严重。

但云莺不是大夫,她也开不了高明的方子。即便她微秋宁忧心,但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让秋宁先吃用些上午的大夫开的药,好歹吊着命,撑到府城那位擅长解毒的神医过来。

云莺到底是进屋看了秋宁一眼。

只不过一个晚上而已,秋宁就像是瘦了十多斤一样。她满面憔悴,嘴唇干的起皮,她躺在床上静悄悄的,就连身体起伏的弧度都很小很小。

此时的秋宁,孱弱的如同一根被风吹着的火烛,生命只在旦夕之间,看的人心里不落忍。

但再不落忍,云莺能做的,也只是叮嘱丫鬟们仔细照应好秋宁,有什么状况及时去与她说。

看过秋宁,云莺又去看了木槿。

她与木槿的感情平平,一个月里说不了几次话。换做她只是个丫鬟,云莺自然是懒得走这一趟的。但如今她好歹也接了府里的事务,那于情于理,都该来木槿这里一趟。

巧的是,木槿也在睡。

云莺闻言便不进去了,只在门外叮嘱了丫鬟一番,随即转身离开后院。

这之后一下午时间,云莺走过昨天被毁坏的房屋,交代下人寻来木匠,尽快将缺损的门窗座椅等补上。

又查看了账本,看昨晚丢失的贵重物品有哪些。

再有就是,昨晚到底有丫鬟和仆役殒命,县衙自然要通知他们的家人来领尸体,以及这些人的衣物等物。还有赔偿,这个也要给出个数目,不能什么都不给,让府里的下人们寒心。

最后一桩,则是要为瑞珠之前做过的事儿善后。不管是瑞珠将齐家的干货海鲜作为例行年节礼往京城送,还是选定了专门的给府里送鲜肉、米面、蔬果的货商等。这些事那些可继续做,那些要中断交易,还是要问过二爷的意见。

云莺去前院寻二爷,却得知,二爷用过早膳就出去忙了。

毕竟昨晚上才逮到两条大鱼,想必二爷要好好审审他们,将想知道的一些信息都问出来才罢。

云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丧气,就将她过来的目的与雷霆一说。

雷霆闻言,只让云莺稍等,随即回去拿了几页纸交给云莺。

在云莺的好奇中,雷霆与她说:“这是国公府对于府中因公殉职,或受伤之人的赔偿抚慰条例,云莺姑娘可以拿回去参照此条例行事。最后一页纸上,是昨天外院死伤的侍卫名单,姑娘连同外院这些人员的抚慰一道处理了吧。稍后等二爷腾出手来,会给这些伤重不能继续担任要职的侍卫,以及丧命之人的子侄等安排新的职位,给他们找一条谋生的路……”

说完这些,外边跑过一个小厮来。雷霆见那人直奔他而来,就冲云莺颔首说:“县衙事忙,我们几个也脱不开身。姑娘若还有不能决断的事情,晚上可过来寻二爷。我还有事儿要忙,且先走一步。”

话落音,雷霆真就转身离开,随那小厮一道,很快消失在云莺的视线中。

云莺见状很是无语,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没见再有人来,最后,只能无奈的和禾穗一道回了后院。

禾穗方才就站在云莺身侧,她自然也将雷霆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就有些啼笑皆非。

禾穗说:“姑娘才开始管家,后院这一摊子事儿都还没理顺,结果又要姑娘管前院的事儿,这也太看重姑娘了。”

云莺侧首看穗儿,这姑娘尽捡好听的说,可实际上,她心里应该还有许多槽要吐吧?

就比如,真就不怕姑娘手忙脚乱摸不着头绪么?

真就不怕姑娘上不了手,将事情越弄越乱么?

姑娘第一次担重任,结果就一下子扔过来这么多事情,还连个指引的人都没有,这若是办的差强人意,算姑娘的错么?

穗儿忧心匆匆,丝毫没有自家主子得了重用,她跟着一飞冲天的自得神气,反而三不五时叹一口气,也是为她家主子操碎了心。

云莺看见穗儿这模样也是好笑,但她也无暇多安慰她就是了。

一回到后院,便有诸多丫鬟婆子围过来回话。

稍后又有那些丧命的丫鬟、侍卫的父母亲长找过来。

这些人或是失去了子侄、丈夫、父亲、兄弟,或是失去了女儿、姐妹、母亲。他们没了至亲,哭的涕泗横流,有的更是直接哭晕了过去,看的云莺诸人也跟着红了眼圈。

云莺原本还担心这些人会闹事,但或许是衙门的威严大过一切,也或许是,这些人早就从报信的人口中得知,一切乃范县丞等人作祟,县令大人也是受害者。

是以,他们只是哭,并不敢大吵大闹,甚至连给死伤的至亲要一些赔偿都不敢。

但他们的哭声太绝望了,而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那仿佛天塌了的模样,委实让人不落忍。

因而,云莺琢磨过后,便拿出了雷霆之前给出的抚慰条例,按照最高的规格对死者的家属进行抚恤。

但云莺手中也没银子,要支使银子只能找府里管事的人要。

二爷和雷霆四人都不在,云莺便去寻了丁姑姑。

好在丁姑姑手上还真有些银子。

这些银子却不是府上的,乃是丁姑姑出京时,二爷的母亲小冯氏给她的备用银子。

小冯氏担心儿子心高气傲,银钱上不凑手也拉不下脸来借,便特意让丁姑姑拿了她的私房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丁姑姑来了云归县,管了家后,才知道,二爷手上的银两很充裕。

最起码这两个月衙门的开销,都是从二爷的私房中开出来的——这县衙太穷了,明明也有一些进账,但进的少出的多,整个衙门穷的叮当响。也难怪这衙门从上到下都贪得厉害,实在是,官府发不下俸禄,他们再不想些办法拿些银两回家,也穷的吃不上饭了。

说这些就说远了,只说丁姑姑手中银两不少,但都是大规格的银票。云莺从丁姑姑手中拿了银票后,少不得再跑一趟钱庄,将银票换成碎银子。

如此,等回了府,将死伤人员的抚恤发放完,天也已经黑透了。

云莺拿着剩下的银票还给了丁姑姑,随即又往前院寻二爷。

她不知道那银票是小冯氏给丁姑姑以防万一的,只以为那银票是丁姑姑的私产。

下午时是时间紧急,想尽早打发了那些死者家属,也好让那些死了的丫鬟仆役们尽早入土为安,所以丁姑姑给她拿银票她直接就收了。

如今二爷应该回府了,她就觉得,此事得给二爷说一说。最起码,得让二爷还上今天花用的丁姑姑的银子。

云莺到了前院,就见不时有侍卫和仆役快步走过。他们脚步匆匆,目不斜视。若不是灯笼大亮着,照出了他们的影子,云莺都险些以为自己遇见了一群鬼。

她在院门口位置和随云碰了个正着。

随云见她这时候过来了,不免讶异的多看她一眼,冲她微颔首。

云莺行了个礼,和随云说,“我找二爷有要事,不知道二爷此刻是否得空?”

“二爷正在用膳。你稍等片刻,我去帮你问问。”

话落音随云就走远了,片刻后又回来,冲云莺道:“二爷让你进来回话。”

稍后随云出了院子去忙碌别的事情,云莺则径直去了花厅。

花厅中亮如白昼,二爷正坐在桌旁用膳。

云莺知道这位爷规矩有些大,就不敢这时候过去烦他,只默默地在门口站着。

却不料,二爷早听见了她的脚步声。

等了片刻没等到她进屋,反听她停在花厅门口左侧不动了,二爷不免放下筷子朝这边看过来。

一时间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二爷微眯着眸子看着她问,“你要站在那里与我说话?若你想的话也可以,只要你不怕蚊子咬。”

二爷一说蚊子,云莺就听到了蚊虫的嗡嗡声,一时间她头皮发麻,三两步就进了花厅。

说实话,来到岭南后,这边的气候云莺还挺适应的。但有一点,却是云莺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的。那就是眼瞅着十一月了,这边还有这么多蚊子,而且这边的蚊子还特别特别毒!

偏她这皮肤娇气的很,蚊子一叮就会起很大一个脓包,有时候那包发肿发亮,痒的人恨不能连那块肉都削掉。

也是因此,云莺身上时刻挂着驱蚊香包,此刻一听二爷的“提醒”,更是吓得一刻都不敢留就跑进花厅来。

二爷看到云莺这动作,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云莺听到二爷的笑声,哀怨的看向二爷。

要不是为了替二爷办差,她至于大晚上还跑到这里来?结果二爷不知感恩便罢了,还嘲笑她。这是人干事儿?

二爷见云莺又是蹙眉又是抿唇,一副敢怒有不敢言的模样,许是为了压抑怒气,她还侧过头去不看他。一时间他面上笑意更浓,但他也担心把人惹急了,就勉强忍住笑,问她此时过来做什么?

既说起正事,云莺就不耽搁时间了。

她三言两语将今天下午做的事情说了,尤其着重提及丁姑姑提前垫付了银钱,让二爷别忘了还给丁姑姑。

再来,今天只来了部分遇难者的家属,明后两天应该还会有人来。府里管账的管事是不是能留一个在府里?再不济若二爷放心,就干脆往她这边放点银子,也省的到时候人来了,她还得四处跑着找人要钱。

二爷一听她的话,当即蹙眉问一句,“今天丁姑姑垫了多少?”

云莺不知道二爷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她是老实孩子,不会撒谎,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二爷一听丁姑姑垫付了将近千两,忍不住就挑起眉,心中有了些猜测。

但也只是猜测,二爷并不准备去证实,当下他只唤来雷霆,让他先取两千两银票给云莺,还说:“若不够再来取。”

云莺见二爷这么爽快,心里很满意。

事情办完,云莺就准备撤了,二爷却开口又问:“你之前在何处得到的那本手札?详细经过与我说一说。”

云莺瞪大眼。

怎么就提起手札了?

范县丞的案子,私盐的案子,二爷您已经处理完了么?

好歹做完一件事,再说另一件事啊,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连三岁小娃娃都知道的。

“怎么,过去了这么几天,你已经忘记那手札是从哪里得来的么?”

云莺被二爷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当即就想说,谁忘记了?她肯定没忘啊!但她又担心,她若真说了得到手札的具体过程,二爷怕是会气的将她训得狗血喷头。

二爷之前还用玩笑的口吻说,她给他准备寿礼的心思是不是也很敷衍?

当时她可是打包票说,她绝对是费了大把心思给二爷准备寿礼的。

现在若实话实说,不仅是自打脸,还很有可能会将二爷气出个好歹来。

二爷已经够忙了,她不能忙中添乱。

云莺心思一转,当即就指指二爷身前的饭食,说:“我觉得二爷您还是先用膳要紧,再晚一会儿,怕是饭菜都凉了。”

二爷:“凉就凉了,左右我也用的差不多了。”

“可是,”云莺面露为难,“可是您用过晚膳了,奴婢这厢还饿着肚子呢……”

最后,云莺成功逃过一劫,顺利从二爷院子里出来。

但是,那本手札的来历过程能瞒一天两天,总不能一直瞒着。况且,若从她这里问不出来,保不准二爷会去问那天跟着自己的车夫。

想想话语从车夫嘴里出来,和从自己嘴里出来的区别……最起码让她自己说,她可以将故事润色一番,将那本书,变成她苦心求来的贵重物品,而不是别人无以为报呈上的谢礼……

所以说,等忙完这一茬,还是赶紧把书籍的事情给二爷说一说吧。

之后两天,云莺兢兢业业忙着府里的事情。

门窗已经安装好了,缺损的桌椅也补上了。丢失的贵重摆件大多寻了回来。寻不来的便是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亦或是坏的失了本来的价值了,如此,只能打开库房,选了别的物件重新摆上。

总之,如今打眼看去,一切似乎还都是原来的模样,任是谁去看,也想不到,就在几天之前,这里曾发生过那样一场劫难。

也就在第六天,那从州府请来的神医,终于到了云归县。

丁姑姑几人这几天进气多、出气少。真就是凭着之前吃的那颗解毒丹,勉强吊着一条命罢了。

但因为毫无进食的欲望,几人这几天消瘦的特别厉害,短短几天就瘦了十余斤不说,且中毒的症状越来越深入,他们头晕、头疼、脱发、呕吐、腹泻、视线模糊,呼吸微弱,甚至出现了暂时性的休克……

真就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走钢丝,真不知道这一秒闭上眼,是不是还有睁开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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