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秉正展开刘文昌送来的书信,匆匆浏览一遍之后,心中已然明了:这刘文昌分明就是在佯装生病以推脱责任啊!然而,吕秉正并未强人所难,既然对方无意于此,那也就不再坚持举荐之事了。只是想到如此才华横溢之人竟不能为己所用,实在令人惋惜不已。无奈之下,吕秉正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一旁,等待将来有合适的时机再作打算。
此时的刘文昌虽仍身处在台州知州之位,但往昔的工作热情早已荡然无存。如今,州衙里的诸多事务,他皆放手交由通判樊琮全权处理,而自己呢,则时常携带美妻金桃以及爱子刘睿泽一同畅游于台州的青山绿水之间。他们或是登高望远、吟诗颂词;或是临溪垂钓、泼墨挥毫,好不快活自在。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至淳熙三年的六月。正值盛夏时节,酷热难耐,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仿佛能将人蒸熟一般。就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夜晚,刘文昌意外地获知了一则惊人的消息——那位声名远扬的爱国诗人陆游竟然被贬谪到了天台桐柏山,并在此处主持崇道观。闻此讯息后,刘文昌激动得彻夜难眠,一颗心早已飞到了陆游所在之处,恨不得立刻就能与之相见畅聊一番。于是,他赶忙起身前去与金桃商量此事,希望能够尽快启程拜访这位仰慕已久的大诗人。不巧的是,恰逢其女小桃红突感风热之疾,身体略有不适。见此情形,善解人意的金桃便宽慰刘文昌道:“夫君且放心去吧,家中自有妾身照料。”得了爱妻这番话,刘文昌如蒙大赦,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之情,当下翻身上马,独自一人骑着他那匹心爱的乌骓马,风驰电掣般地朝着天台桐柏山疾驰而去。
临安城,这座昔日繁华无比的城市,此刻对于陆游而言,已失去了往日那强大的吸引力。一道突如其来的诏令,宛如一支冰冷的箭矢,呼啸着穿越寒风,无情地击中了他。这道诏令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将他从朝廷的核心地带驱逐出去,被贬谪到主管天台桐柏山崇道观这样一个清冷而孤寂的职位上。
曾经,陆游怀揣着满腔的报国之志踏入仕途,然而现实却如同一只无情的巨手,将他精心构筑的理想瓷瓶狠狠摔落在地,碎片四处飞溅。他的心间弥漫着无尽的惘然和深深的不甘,仿佛迷失在了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当他初次踏上桐柏山这片神秘的土地时,只见四周云雾缭绕,如梦似幻。那座古老的道观静静地隐匿在山林的幽深之处,宛如一位沉默不语的隐士。陆游身着一袭素雅的长袍,缓缓踱步其中,心中不禁涌起万千感慨。曾经在朝堂之上金戈铁马、纵横驰骋的豪情壮志,此刻竟被这满山的松涛声轻而易举地淹没,不留一丝痕迹。
夏日的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不休,恰似他内心深处那些纷乱复杂且无处宣泄的愤懑情绪。道观那高高翘起的飞檐和精美的斗拱,在旁人眼中或许象征着出世的超脱,但对于陆游来说,这里更像是一座无法挣脱的囚牢,将他紧紧束缚,令其难以施展拳脚。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道观的台阶上时,陆游便会默默地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那布满尘埃的庭院。每挥动一下扫帚,往昔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直言进谏的情景就会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时的他言辞恳切,一心只为国家的繁荣昌盛出谋划策;还有那些为北伐大业日夜操劳、奔波忙碌的日子,也如电影般在眼前一一闪过。
他曾渴望成为支撑起整个天空的擎天巨柱,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修补那山河破碎的疮痍之地,让祖国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然而,命运弄人,如今的他却只能面对着道观中的三清塑像,在缕缕袅袅升起的青烟之中,无奈地将那颗炽热的爱国之心暂时封存起来。
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昏黄的纱幕。他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桐柏溪畔,目光痴痴地凝视着那被余晖映照得波光粼粼的水面。余晖如同金色的碎片般洒落下来,在水面上跳跃闪烁,却又很快破碎开来,化作无数细碎而凌乱的光影,就好似如今这山河破碎、满目疮痍的现实一般令人心碎。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个意气风发、仗剑天涯的少年郎啊!手中的长剑出鞘,寒光四射,仿佛能够斩断世间一切的邪恶与不公。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潺潺流淌的溪水,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无力。那曾经锋利无比的宝剑,如今也只能斩断水中倒映出的那些残枝败叶罢了。
夜已深,万籁俱寂,只有道观那简陋的房间里还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陆游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窗外,阵阵狂风呼啸而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来自遥远北方中原大地之上百姓们的声声悲号,直直传入他的耳中,刺痛着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
在睡梦中,那遥不可及的北伐征程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战场上金戈铁马,喊杀声震天动地;迎风飘扬的烈烈旌旗舞动不休,似乎在召唤着他奋勇向前。可是每当他想要伸手抓住那面象征着胜利和希望的旗帜时,却总是会从梦中惊醒过来,只留下满心的失落和惆怅。
如今,他虽身为主管道观的闲职,但这份看似清闲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却是最为沉重的枷锁。他被困在了这片小小的山林之中,空有着一腔报国之志和满腹经纶才华,却无处施展。只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之光,将心中的豪情壮志一一书写在一页页泛黄的诗稿之上,默默等待着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到来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