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很琐碎,它是很微小得生活点滴,一点都不庞大。
1月中旬的午后,舒岁安裹着毛毯在院子里头支了柄躺椅在阳光下打盹。
周应淮拿了一个汤婆子走出来,塞到她的怀里。
她浅眠,这时候若是强行唤醒她回房,恐扰了她难得的好眠。
院子里的秋千架需要上防腐漆,前几日下了雨都有些霉了。
刷子上漆,掩埋着那些雨滴留下来的痕迹,冯润华说:“只能刷漆掩盖一下了,不然有些不忍直视了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天午后,油漆味混合着花香在空气中发酵,然后慢慢蒸腾......
少时的玩伴在身侧浅谈,褪去现实赋予的棱角,就连那嗓音都变得温润慵懒起来。
冯润华蹲在地上,看了眼廊下的舒岁安,油刷子在漆里搅了搅,他抬眸问周应淮:“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周应淮手头上的刷子停了一瞬后,他说:“13年,我应该留在这里陪她。”
如果时光倒流停滞,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
这些年以来,自己独立在世界之外,无望的期盼着奇迹发生,看着当初的感情是怎么在回忆里逐帧的消散。
但幸好只是消散,如果是遗忘,他该怎么挽救呢?
冯润华抿唇,拿着刷子站起身,刷子上溢出来的漆化成了丝线滴落在草坪上:“现如今呢?”
“我没什么念想了,念想已经在眼前了。”周应淮说着,目光也同冯润华那般看向静卧的舒岁安,语气平和缱绻:“彼此依偎,彼此取暖,彼此陪伴。”
冯润华轻轻一叹,其实这也是一种奢望,卑微的奢望。
但周应淮并不觉得卑微,唯有拥抱才能相互取暖,也唯有两人在一块,才能彼此依偎生存。
消失的7年,他注定找不回来了。
只是有一种名为“牵挂”的东西一直死死缠绕在他的生命力头,一直牵引着他。
那孩子也早已不再温暖......
在遇到他之后,她愿意全心全意掏心掏肺的把她仅有的余热馈赠于他,但最后的余热都在13年也消逝了。
如今的她不哭不闹,不再轻易展露她的内心,更不会轻易的开口对别人提任何要求,每天就这么安静的独立一隅,该是怎样的无奈?
冯润华的眼里,舒岁安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多年前他就知道,不过多年后,这独特的背后却蕴藏了一个巨大的深渊,这深渊背后让他也读不懂了,淡淡地微笑背后展露给她的却是悲情伤怀。
但本质上,周应淮和舒岁安其实都是同一类人。
追求平淡,却忽视了有些情感一旦融入平淡琐碎中,越是浓烈得让人无法挣脱。
“她不爱说话,你怎么和她沟通?”
舒岁安几乎不怎么爱说话,即便开口,也只吐露只言片语,所以冯润华才这样问。
周应淮淡淡反问:“你家狗儿也不开口,你怎知它不爱你?”
冯润华被噎得不吭声了,话糙理不糙。
他忽然明白表达爱的方式确实有千万种,言语只是最浅薄得一种。
冯润华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而后轻轻开口:“听说,你弟回来了。”
“哦。”表情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冯润华似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又继续道:“算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你们。”
“没什么好见不见的。”
冯润华停下手中搅拌的器皿,抬头看了眼周应淮:“为什么?”
“我脸上的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周应淮顿了顿,补了一句:“互殴。”
冯润华微愣,再次追问,手上的漆液都蹭到周应淮的黑色裤上:“为什么?”
周应淮长眸微敛,看了眼裤子起身,轻描淡写道:“因为......价钱我等会儿发给沈助,记得赔付一下。”
冯润华眯着眼看着周应淮面不改色的走向舒岁安,在后面大喊:“奸商。”
......
下午四点,程澄从京城出差回来,抵达机场的时候,家里的管家接机。
从她走出机场大厅的那一刻开始,明艳大气的长相和婀娜的体态加上后面有专门的人给她提乐器,就很容易引起有路人不时朝她观望。
一袭红色长裙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娇柔,许是长途飞机累了,所以眸子里还多了几分被雾气浸润的迷蒙,轻轻那么一挑眉更是动人。
家佣推着行李车:“小姐,回家还是?”
“去医院。”她撩了撩鬓边的长卷发,出差半个多月,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手长时间弹奏被父亲念叨着去医院给她亲自看看,想必此刻她最想去的地方无疑回家了。
她的手,本来签约的公司也压了重保,加之平日里千叮嘱万嘱咐的要呵护,这些,粗活都是别人替她干,而她只需要安心的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拉她的大提琴。
程澄赶到医院时,他的父亲去了开会,整洁的桌面上摆放了几份病案,上头皆是她父亲的字迹。
她无意窥探陌生人的病案,不过看到右上角标注周应淮三字,她又会关联起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了......
\"澄澄大美女回来了?\"
她抬眸看了眼门口的来人,程澄微笑以对,柔柔开口:“姨,好久不见。”
是程父同科室的同事。
“你父亲念叨了许久了,总说你全国各地跑不着家呢。”她开盖吹着热茶的氤氲,脸上笑容可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冷冷清清的办公室顿时有了人气儿。
茗茶至一半,她签名的手顿了顿看向程澄,“听说最近你的乐团在选首席,有把握吗?”
程澄轻轻笑了笑,视线从手机挪起来:“估摸,应该可以十拿九稳。”
她附和道:“我想了想也是没问题的,毕竟程大美女前年才拿完业界全部奖项,就数你最厉害了。”
程澄并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浅淡。
她记得并不是。
原本还算气氛轻松的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沉寂,而与她攀谈的那名医生也渐渐收敛起笑意。
毕竟她心里有数,譬如之前与周应淮闹过绯闻的曾如秋。
想起“曾如秋”这个名字时,心里那股躁动的坏情绪开始乱窜,这些年来她最嫉恨她人拿她和曾如秋做比较。
若说她是乐界新生代,那么曾如秋便是压她一头的拦路石。
这个人几乎垄断了她求学期间的所有奖学金,属于她的光芒也被她遮得严严实实。即便她如今转行做了名模也依旧有人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位才女,她的一手大提琴是获得业界内高度赞赏的。
曾如秋在校期间代表学校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比赛,但最为出名的也就2个活动,当时引起了广泛关注。
一是市内组织的中秋联欢晚会,当时一袭白色长裙宛如嫦娥那般登台演出,一手琴拉得缠绵悱恻,仿佛她便是那久居明月的仙女儿。
二是当时的桃李杯比赛少年组,虽只有并非一人独奏却让人一眼只看到她,技法高超,琴艺卓绝,当时一举拿下高分,成为了广为流传的教案之一。
这么看来,曾如秋在乐界这条道路上可谓是要风得风,顺风顺水;不过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宣告永久退出乐圈,销声匿迹,而后又突然以全新的面目问津于市,以名模的身份跨行大放异彩。
过往的那些属于她的荣誉,都与她无关。
而曾如秋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么多人记住她了,但她程澄呢?
有了明月之光在先,她程澄的珍珠之华贵也会蒙上一层薄薄地纱,如若不然这么多年她都不能出头,她需要花12分的努力才会让人记住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成为业界“琴艺大师”,一度让她对自己都十分满意,但试问这些恭维都是真的吗?
是真心祝贺,又或是奚落嘲讽呢?
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她自己都心知肚明 ————
如果曾如秋还在,这“琴艺大师”还能给她这个千年老二吗?
此刻程澄唯有微笑才可以掩盖她面上的僵,不过生硬的微笑只看得出是风度却看不出丝毫的开心。
“那就,借您吉言了。”程澄话语柔和,但尽管在柔和,在旁人眼里也是强制压抑罢了。
因为她想起绯闻的男主角,周应淮。
这么多年来,周应淮身侧的女伴少说没有100也有50,各色美女,环肥燕瘦都有,没有统一的审美,亦没有相同的风格,媒体都拿捏不准这位第一富商的口味。
不过程澄发现,她们的共同点是气质。
气质干净,看着就像手里的一杯温水。
简单、干净、纯洁。
听着程澄模棱两可,对方也歇了八卦的心思只是哎了一声:“可惜周公子不知怎么就这么爱那个名模,听说是交往最久的一个。”语气轻巧,颇多感慨。
程澄无暇顾及洒落的茶水,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凝聚在适才这句话里。
她望着对方,那双顾盼生辉的眸有些沉滞:“是吗?”
“对呀,周公子前几日还请她前去私宅聚餐来着,都被刊登出来了。”
程澄只觉浑身冰冷,少时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像脑子里被涂了一层浆糊,又被人填上了。
不期然想起了父亲的话:“周家家大业大,伴侣选择也没有特别需要帮扶的,倒是站在他身侧的人必是是走心的更多,怕不是遇到了一个心仪的。但我能感觉出来,江绮音其实对你还是很喜欢的,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再等等,万一柳暗花明了呢?”
虽然父亲说得委婉迂回,但她还是听得出父亲的意思。
这一秒,程澄脸色近乎灰败。
......
这一日,消失多年的周家外孙易洵之终于归国,从他进入周氏的那一刻开始,媒体何记者早早便候在了周氏门口。
易洵之抵达周氏时,可谓是众星捧月。
淮安市很久也没有这种劲爆新闻了,如今时隔多年,当年周易两家人的事情还会偶尔被人提及,提及时还津津乐道。
周氏这一两日也精彩绝伦,放出收购肖氏的信息,如今又迎来了易洵之归国的事,可谓时精彩绝伦,短时间内大涨了几十个点,受到股票持续上涨的影响,那些老股民可谓是乐开了花,新股民都不等观望,纷纷投资进驻了。
如今的周氏早已不是当年摇摇欲坠的周氏了,强势的集团如日中天,加之它的掌权人还是一个时常出现在各大榜条的热搜,可谓是拉了好大一波知名度。
易洵之车刚到,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车里车外是两个截然不同得世界,车外一片兵荒马乱,都是媒体的长枪短炮,纷纷扒着车窗在那里不断的抛出问题。
至于车内,易洵之垂眸看着手里的文件,眉目间一片冷然。
阔别经年,他还是回来了。
只是再多的感慨也抵不过那双极深的深眸,沉郁之际透着说不尽的凛冽。
开门下车时,一身深灰色西服,修长挺拔,棱角分明的五官依稀还是可以看得出与周应淮有三四分相似的地方。
镜头前的他宛若上帝炫技的画作,话语浅浅间尽显绅士风度,不过访问当然不会这么正常,因为有秘书柳煜。
柳煜便是他的嘴,关于记者们刁钻的问题他四两拨千斤的一个个回了,耐心十足,角度清奇。
记者A:“易公子,此次回国有什么大动作?业界有内幕宣称您这方回国,是想要进驻集团内部任命,请问消息是否确着?”
记者b:“易洵之先生,您和周先生都是表兄弟,您回来之前周家一直都由周先生一直把控,周先生也并未公开周邦国先生的遗嘱,请问是否是因为遗嘱有问题才让您此次归国处理相关事宜?”
记者c:“关于您突然归国请问是否是与周先生私下商量好回来接管周氏,一同管理,这段时间的大动作是否与您有关系,是否是周先生为您正式入主周氏树立威信?”
......
易洵之不答腔,接过柳煜的递来的墨镜,戴上后迈步走进集团大厅,身姿是冷傲的竹,眼眸里却装着无际深渊。
这就是周应淮,利用媒体的声音把他逼进死胡同里,让他无暇顾及,转移视线,还给周氏赚足了眼球,可谓是一箭双雕。
外人看来,还真是表哥煞费苦心的替他稳定人心呢。
这招,确实高明。
大厅里,周氏的员工各忙各的,所谓的欢迎仪式是没有的,恭敬之语也只有点头之交,并没有所谓的树立威信,大家都在忙碌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并未恭维他这个集团老总表弟。
易洵之微不可闻的笑了笑,所以说世人多虚伪。
他若是想要接管周氏,想必当年就应承了老爷子遗嘱上的一条了,而不是让律师拟定自愿放弃的自述。
媒体报道此事的同时,关于周易两家的豪门恩怨势必再次被人挖掘而出。
对于这种报告,周应淮不否认也不承认,而他亦是。
总裁办公室里,周应淮站在落地玻璃前,脚边是一张被拦截的早晨正要刊登的内容,内容不堪入目,有辱她。
程军把那揉成一团扔的新闻稿件拾起,上面赫然是前几日舒岁安依偎在他怀里,被他如珍如宝的搂着。
照片美好,只是内容刺目。
标题:神秘女子闪现小芦筑,真爱or艳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