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态度软了下来,对周夫人说道:“不关押也可以,只是你们今后一切照旧,切记管好自己的嘴,若再胡说八道,把某些不实的消息传到可汗耳朵里,到时我可救不了你们。”
几人连连点头应答,保证一定安分守己,绝不会在齐颜可汗面前多说一个字。
林夕每日茶饭不思,空闲之余不是在陪伴周念,就是躲进房里盯着那张婚书发呆。
他早已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姓名,又按下手印,还跑去恳请苏慕云做证婚人,在上面详细写下时间地点和她的名字。
这下宋晚云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了。
七日后,商船缓缓驶进淮安码头,晚云迫不及待地跑到船头张望,脚还没踏上邺朝的土地,眼泪已模糊了双眼。
五年时间,恍然如梦。
她当初要离开南方,回到京城嫁给周砚,外祖母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送到清罗江边,在淮安码头看着她和竹月登船渡江,那佝偻的身影还在江边不停挥手,含泪惜别。
同样的季节,岸边水草盈盈,花香四溢,南方和煦的暖阳照在身上,好似一切都没改变,让人感到既幸福又满足。
晚云擦干眼泪,船还未停稳,便挤到前面,大步一跃,第一个跳到岸上。
她下船第一件事,就是赶去驿站寄信。
出京城时,经查验文书的士兵好心提醒,晚云才知道,北夷国和邺朝之间的所有通关文书,都只有一个月有效期,如若超期未归,文书便会失效,视为叛国,一旦被发现,守城将领可将其当场处决。
两国虽同意商贸往来,却设置了诸多条条框框,这文书期限便是其中之一,邺朝是为了防止北夷细作留在南边作恶,北夷则是担心百姓流失,许多前邺朝民众因思念故国和家人,多次假借经商的名义,偷偷潜逃回国。
两边都有所防备,不敢大大方方地开放码头自由通商,最后只能达成一致意见,在通关文书上设定归期,不允许来往商贾,在对方国家停留过久。
这可苦了晚云,她掰着指头算来算去,时间怎么都不够用。
她本来计划看望外祖母后,再去一趟庆州,和周穆商量一下该如何营救苏梅兰她们,再不济他也能把宫里秘道的详细情况,给她说说,至少不至于让她再像没头苍蝇似的,在那迷宫里乱转。
可这一个月期限,已经过去七日。而从渡口到南陵要七日,南陵再到庆州还需要七日,她实在担心,来不及赶回北夷。
她不想被当成叛逃之人,死在北夷人刀下,更害怕回不去京城,留下念儿无人照拂。
几番思量,她决定两头行动,自己赶回南陵看望外祖母,同时去驿站送一封快信至庆州,把到达南陵和返回北夷的每一日行程,都写得清清楚楚,好让周穆见信后,根据当日时间,推算她所在的地方,然后立即赶过来相见。
晚云买下一匹快马,昼夜兼程奔向南陵,那封付出十倍邮递费用的信件,也在同一时间,马不停蹄地送往庆州去了。
此时庆州城内,一片欢天喜地的祥和氛围,甚至比刚过去的春节还热闹和喜庆。
在遭受半年多的唾骂后,周穆终于肯出面平息骚乱。
这几个月,所有人都对他不再抱有希望,唯独白家外祖父没有放弃,他拖着年迈的身躯,跋山涉水四处寻访名医。
求医的告示几乎贴遍南边的每一个城镇,他放出话去,若有能人异士、医术高明者,治好周将军的腿伤,他愿以白家的半边家业相赠。
白家老爷子心中明白,只有周穆好起来,朝廷才有希望改头换面,邺朝才能重新走上正轨,而晚云和周念也才有机会回到故国。
若非答应过要将白家产业分一半给周穆,他甚至想赌上所有家业,去换回他那条腿,对于一个孤独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那万贯家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是可有可无,毫无实际意义的东西。
在他的努力下,不少隐藏民间的高手纷纷出山,络绎不绝地赶往庆州,给周将军诊病。
周穆几乎每一日都是在看诊当中度过的,那个风光无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再不复从前,他像个物件一样麻木地躺在床上,任人参观议论,他们捶打敲击他的左腿,揉捏搓按、针灸刺激,还有热敷药浴,什么能想到的招数都用尽了。
可这些带给他的,只有不堪忍受的屈辱和煎熬。
为应付每日几轮看诊,节省时间,他们干脆不给他穿裤子,大冬天的还光溜溜地裸着,只给床厚被褥捂着,那些医者一走进来,便毫不客气地掀开他的被子,有的人当场愣住,还有人差点憋不住笑出声,他甚至听见过服侍的宫人在背地里偷偷议论此事。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无论他怎么抗议,他们就是不肯给他拿裤子过来,还说这是皇上的旨意。
他气得眼冒金星,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他的左腿还是没有知觉,站立都困难,更别说下床行走。
直到上个月,一位世外名医来到庆州,仔细察看过周穆的腿伤后,终于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周将军这条腿还有救。
他的经脉并没有受到损伤,之所以毫无知觉,是因为当初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肌肉撕裂的伤痕在愈合过程中,没有长齐整,导致里面的结痂横生,压迫到神经,这才致使左腿麻木无力。
如若要治疗,需得重新划开皮肉,剜去里面僵硬坏死的结痂,再内服外用的药剂一同使用,促进血液流动,让左腿经脉畅通起来,最后还必须卧床将养半年,才可下床走动。
待半年后左腿如有感觉,还要继续配合扎针灸和腿部锻练,至少得坚持一年,才可完全恢复如初。
周穆听后,想都未想,一口应下这位大夫的治疗方法,比起忍受别人的嘲笑和侮辱,他宁愿选择承受身体上的痛苦,剜肉之痛不算什么大事,战场上多少伤病不都熬过来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拼尽全力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