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并不惊讶,昨日在饭桌上,她已瞧出些眉目,只是没想到晚云竟然主动提出此事。
往日里说到成亲,都是老太太忙前忙后,干得热火朝天,晚云仿佛置身之外,从不过问关心,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
可那周砚一来,一年没踏出过陈家大门的晚云,跟着他出去了。
周砚费尽心思,将徐临查得底朝天,想来也不是热心办好事,必然是冲着晚云去的。
又联想到他们昔日在京城时,便已相识,老太太更加确定他们二人应是彼此有意了。
周砚毕竟是将军府的二爷,虽未入朝为官,可这些年把持着将军府所有的产业和营生,周贵妃在宫外置下的庄子和铺面也都由他在打理,将军府和宫中对他都信任无比,非常看重,此人又睿智精明、行事严谨,不似徐临那般能轻易拿捏。
老太太不禁喜忧参半,周砚人品相貌皆是上乘,家世又不俗,晚云能嫁给他自然是好事。可对于晚云的过去,他又能接纳多少?若他介意此事,晚云又该如何自处?
老太太思量再三,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她不能拿晚云的一辈子去赌,与其成亲后被他发觉,嫌弃晚云,不如先坦诚相告,成与不成他自行决定。
老太太命陈管家亲自去驿站,将周砚请来府中做客,又让竹月带着晚云躲在正堂的屏风后,她要让晚云亲耳听听,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嫁。
周砚来至堂内,见只有老太太一人,便左右张望了一阵,却未看到晚云的身影。
晚云坐在后面,紧捏着竹月的手,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外祖母要给周砚说什么。那也是她难以启齿的事,她本就对利用周砚心存愧意,若他今日真的因此拒绝娶她,她也绝无二话。
屏风外,老太太笑道:“砚二爷,你请坐!今日是我约你,没有旁人在。”
周砚闻言收回目光,恭敬地在桌旁坐下:“不知外祖母唤周砚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一声“外祖母”,听得老太太心花怒放,恨不得立马认下这个孙婿,可她还是忍住了,试探道:“你喜欢晚云吗?”
“喜欢,一直喜欢,也只喜欢她。”周砚面带微笑,毫不犹豫地答道。
老太太叹息一声,缓缓道:“若她已非清白之身,你还喜欢她吗?”
周砚愣了片刻,心里难免涌出一些酸楚之意,可他清楚那是因为他爱晚云,正是因为爱,才会因她有过别的男人而心生妒忌。
“当然喜欢,这份喜欢不会因身份地位的差距而减少,也没有因时间空间的分割而消失,实不相瞒,我此次来南陵,便是专程为了晚云而来。
“在路上,我甚至想过,她是不是已病入膏肓,没几年光景好活了。可即使如此,我也没想过弃她而去,只要她愿意,哪怕还剩十天半月的寿命,我周砚也愿意娶了她,陪她度过最后的时日。
“现在看来,事情比我预想的要好,至少她身体康健,无病无痛。至于她是否完璧之身,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她的心,如今她既然有了嫁人之意,那必然是已放下过去的感情,决心重新开始,如此想来,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老太太听得眼里泛泪,拉着周砚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是个通透的人,也是个明事理,知善恶的人,我家云儿并非轻浮之人,她只是太渴望被爱,急于寻得一个依靠,所以才容易被别人的一点点关心蒙蔽了眼睛。若你真心待她,她定会全心全意地回报你。”
周砚点点头:“外祖母放心,周砚何其有幸,能娶到钟情多年的心上人,我必然会疼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绝不会舍得辜负她。”
晚云静静地听着,心里对周砚充满了愧疚,她抬头看了看在一旁悄悄抹泪的竹月,起身走入堂后,从里间的小门出了正堂。
竹月急忙跟了过来,拉着晚云,眼里还闪着泪光:“小姐,砚二爷真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他没有半点看轻你的意思,句句话都将你捧在心上,你可算要苦尽甘来,嫁得良人了。”
晚云淡淡地笑了笑:“你们总说我傻,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说,想要得到你的时候信誓旦旦,可一旦真的得手了,又将那些海誓山盟全都抛诸脑后。当初周穆说过情话、发过的誓可不比他少,说不定这两兄弟是一丘之貉呢!”
“可我以为,二爷不是这样的人,他若是个浪荡子,当初在京城就该对你死缠烂打了,何必要等你回南陵一年后,才千里迢迢赶来求娶。”竹月也不知为何,对周砚有种莫名的信赖。
晚云心中亦有些动容,她怕自己会辜负了一个好人,她倒宁愿周砚也是个三心二意的风流公子,如此她才不必心存愧疚,可以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事。
竹月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又劝诫道:“小姐,若砚二爷真心待你,你便和他好好过。别做出格的事,到时伤了他,也伤了你自己。”
竹月也想复仇,也想为她的屈辱找一个宣泄口,可比起晚云的幸福,那些仇恨又显得微不足道了。她宁愿放下仇恨,陪着晚云安安稳稳过一生。
而此时的晚云已被恨意冲昏了头,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如行尸走肉般吃喝拉撒,只因她对周穆还留有残存的爱意,如今这份爱意轰然崩塌,她必须得再寻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直到报复的念头占据脑海,她才觉着自己又活了过来,甚至斗志昂扬,热血沸腾。
“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我,至于周砚,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不可能放弃复仇,哪怕要以一个无辜的人为垫脚石。
晚云吩咐竹月去前院里候着,待周砚出来后,将他带到东角门。
她要当面交待周砚一些事,还要下出她的第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