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埋在碎石堆里的周鹤阳求情,秦氏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冷笑一声:“那可不成,这小厮和丫头都是我先发现的,我辛辛苦苦跟了他们那么久,怎么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也成,那抓回小鬼头的功劳归你,找回小女的功劳就算我的,如今既然二人都已拿住,宗主定能免我等死罪……”
秦氏不屑一顾地坐在乱石堆上,捧着子卿的断臂,伸出舌头如同雨儿舔糖霜般不停地舔着露出血肉的断面:“这可不成,要不是我和那个探子先斗了个两败俱伤,你又怎么能轻易得手?找回兄妹二人的功劳都是我的!”
“你……这不成那不成的!雨儿本就是我女儿,若非骨肉至亲遥相感应,我们父子怎么会那么快就找来!若不是我们赶来,你眼下恐怕还被他们绑着呢!”
“得了吧周长老,什么你女儿,牛皮吹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这丫头根本不是你的骨肉!”
“你可不要胡说!”
秦氏揶揄地轻笑着说道:“哈,我胡说?你自己睁开眼好好瞧瞧,这丫头长得和你有哪点相像了?唉,也就是忌惮着你原先灵溪洞天长老的身份,镇上才没人敢当着你的面说出口,其实谁不知道她是白瑶和邬宏年的娃娃。”
“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师妹她都是被邬宏年诓骗的,其实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
“哈哈,你的骨肉?那为什么宗主要让这小娘留在灵溪?为何那个颠婆每每见着她跟见了自己的亲女儿一般欢喜?”
“哼,那癫婆看谁家小娃娃都欢喜,毕竟五个孩子一个都不在身边,自然见到孩童就发癫。”
秦氏笑得更大声了:“哈哈,这么多年,园谎圆自己都信了,你不是嫉妒人家能生吧?姐姐给你生个儿,妹妹给你育个女,峨眉派的并蒂芙蓉都倾心于您一人呢!长老,您可真是贪心呀。”
“秦月楼!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老夫才忍你三分,劝你可不要再胡说八道火上添油了!”
“我胡说八道?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喜欢你师妹,可惜她看中的是邬宏年,人家不仅武功胆识过人,还长得玉树临风,你完全比不了,可你心里多不甘心哪,不然众人又怎么轻而易举在半夜里过得了灵山的八门金锁阵。”
“呵呵,可惜没人知道谁才是最想邬宏年死的,要不是内掌柜的帮忙,我又怎能奈何得了邬宏年。”
“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杀了邬宏年的是你,反正当上洞天长老的是你,反正好处都给你占尽了,还有谁知道当年我做过什么!只不过风水轮流转,本宫现今已是二十八星宿了,不不,星宿算什么,本宫比星宿还要厉害!哈哈哈!往后再也不用眼巴巴的指着吃玄浆了!”
“哈哈!”
秦氏正说得兴起,却不料堆在周鹤阳身上的大石“轰隆”作响全被推开了,但见披头散发的周成大吼一声从石堆中腾身而起,将手里两柄峨眉刺送向秦氏。
“啊!”秦氏来不及躲闪,小腹硬生生挨了周成一刺,不由咬牙怒哼一声,随即右臂青筋暴起赫然变得异常粗壮,而右手转瞬间已变大了数倍,成了一张比黑眚爪子更加巨大的利爪,不等周成第二把峨眉刺攻来,巨爪猛力一挥,“嚓啦”一声在周成胸前开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呃!”周成胸口黑血喷涌中,料不到秦氏巨爪再次朝他面门挥来。
眼看周成脑袋不保,从血雾后又闪出一道身影,一把撞开了周成,竟是周鹤阳,但听“噗嗤”一声,锋利的巨爪刺进了周鹤阳的胸膛,下一刻,老者双手紧握的一柄图穷匕见也已将深深扎入秦氏胸口。
秦氏惨叫一声,忍痛抬起一双巨大的利爪仿佛抓小鸡般抓住了周鹤阳,十指锋利的爪尖深深刺入了他的皮肉,发出“喀拉拉”的声音,似乎骨头都被捏碎了。
“呃啊!”周鹤阳被捏得口吐黑血,一歪脖子倒在地上就此没了动静。
只剩上半身的周成双手撑地艰难地向着周鹤阳爬来,他的双眼此时又恢复了神采,口中呻吟着:“爹?爹?”
然而他还没爬出多远,就被秦氏一脚踩中后脑勺昏了过去,蛇尾一扫整个人都给卷了起来。
只见秦氏怨毒地扭头看向周鹤成,突然上前抬脚朝他身上用力猛踩起来,一边踩嘴中一边低吼着:“醒醒啊!怎么不动啦?又装死啊!”
现今已是一身怪力的秦氏,每一脚踩下去都力大无比,将满腔的怒火一股脑倾斜在周鹤阳脸上身上,随着一阵“咚咚”闷响,不一会儿周鹤阳已经被踹的一片血肉模糊,根本没了人形。
末了,秦氏对着周鹤阳狠狠啐了一口,仰头大笑道:“还有谁敢跟老娘作对?哈哈!”
看到这里,子卿料想她马上就要来对付自己和身旁的洛叶,要是再有多点力气……想到这里他不自觉伸出舌头去舔舐洛叶额头的血。
“鬼叫什么啊!知道啦!”
又一声大吼盖过了秦氏的笑声,吓了子卿和秦氏一大跳。原来是趴在子卿身上的洛叶恢复了意识,只见他扶着额头猛然从地上坐起身:“一帮饿死鬼,大早上都不让人清静……哎哟……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真是疼死小爷了!”
但见他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直到碰着眼角边从额头流下来的的血渍,又看见身边的子卿,这才反应了过来,立即对子卿道:“你……你怎么样?还没死吧?”
子卿说不出话来,硬挤出一丝笑容。
洛叶一惊:“师兄你居然会笑,不好,难道我真死了?”
“嗛,看这半死不活的样……”秦氏冷笑一声,不知何时她已经将雨儿抱了起来,身后蛇尾卷着周成,弯腰在碎石堆中翻找着什么。
洛叶叹了口气:“既然这妖妇还在,说明我还没死。”
秦氏哼了一声:“可惜你那相好流了那么多的血,八成是活不成了。”
“呸!”洛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连忙从子卿怀中翻出白色药丸冲秦氏晃了晃:“有小爷在此,会让他随便死掉?我这一枚神丹给他服下去,马上就能生龙活虎,单手也可以对付你你信不信!”
“我信。你是谁啊,大巫祝!”
秦氏冷笑一声,继续头也不抬地在乱石堆里来回翻找着,由于身上被刺伤,她的语气中透着几分虚弱:“我现在没空和你斗嘴,想要找这丫头就去天宫找宗主吧……喔,在这呀!”秦氏弯腰从碎石堆里拿起了子卿的断臂,冲两人晃了晃:“抱歉啊官人,这条手臂既然已经用不到了,就留给奴家做个信物吧。”
秦氏话毕,抱着雨儿和断臂,转身就往河中走去。
眼看这个怪物竟然就此要放过他们二人,子卿心生一丝奇怪,但又感觉如释重负。
“你这就要走了?”没想到子卿刚放松下来,洛叶却又不合时宜地张了口:“你现在是厉害了我承认,可是我未必打不过你。”
“哦?”秦氏闻言停下了脚步。
“你听没听过戗刀门有一门不为外人知的掌法?”洛叶撩起袖子冲秦氏晃了晃手掌,顺便按住子卿拉着他衣襟的手轻轻按了按。
“戗门刀还有掌法?不都是耍刀的吗?”
“这你可就孤陋寡闻了,戗刀门还有一门只在历代掌门传承的掌法,需得自小开始就以手掌磨刀才能练得,名唤磨刀掌!至于为什么鲜有人知,皆是因成年之后不能施展。”
秦氏闻言噗嗤一笑:“你这小童子鸡……”,说着亮出黑眚般的巨大爪子对洛叶晃了晃:“究竟有多大的掌力,让我试试?”
“不要小看整整十六年的戗刀门童子功的功力,我这一掌打下去,任你九九八十一星宿也都领受不住!”
子卿无力阻拦,只能看着洛叶身子右倾,双手往背后一别,足底贴着地面走着十字,抹步斜纤瞬间就贴到了秦氏面前,旋即亮出右手破风照秦氏就打,抱着雨儿的秦氏空出一只左手便接,却不料注意力全都在洛叶的右手,反而忽视了他左手一抖,掌中掷出一块大石,“当啷”一声砸中的正是自己胸口那柄图穷匕见。
“啊!”秦氏喊得凄惨,洛叶扑得果断,转瞬间已经紧到秦氏身前,抬手握住图穷匕见又往秦氏胸口按进去三分。
“小杂种!”
粗大的蛇尾从秦氏胯下窜了出来,正中洛叶的小腹,将洛叶重重打飞出四五丈远,“叮当”,一柄带着黑血的图穷匕见掉落到地上。
“我道今日又要耍什么新把戏,区区一柄小刀你以为能杀得死我?”任凭胸前伤口血流如注,秦氏仍然满脸得意之色:“蠢娃娃,现在的我即便对付二十八星宿都不在话下,就你这点小聪明,又能耐我……嗯?”
秦氏说到这里,才发现子卿的半截手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洛叶怀里。
“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还想从我这里偷东西?”秦氏蛇尾缠住洛叶手臂,又从无力反抗的洛叶怀中将断臂抢了回去。
子卿依墙而坐,气若游丝:“你现在比腾龙宗都厉害了,又何必给他们卖命?”
“官人问得好!”秦氏闻言停下脚步幽然道:“本宫以前就是个没有主意,只会任人摆布的弱女子,善恶好坏从不在乎,为得人倾心,什么腌臜勾当都干过,为求人一诺,哪怕刀山火海也愿赴……”她说到这里突然用力啐了一口:“呸,就为此等缥缈念头虚耗了多年的光阴……多亏遇到了官人……”秦氏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子卿。
“你肯听规劝就好,这腾龙宗意图谋逆,罪不可赦……”子卿道:“你助我拿捕这些歹人,我乃是天子座前五品防御使臣……可保你不受牵连。”
“哈哈,劝服我的哪里是是官人的话……是官人的身子啊!”秦氏突然大笑起来,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啧啧啧,以我如今的模样,官府会放过我吗?”
子卿点头苦笑:“只要你肯放过这个孩子……我自有办法助你避过官府拿捕……你也不过是被腾龙宗蛊惑之人,不要一错再错了。”
秦氏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洛叶:“喂,小杂种,你哪里搬来的这个救兵呀?都自身难保了,还尽想着别人。”
洛叶跪地咳血一语不发。
秦氏扭过头来:“多谢官人的好意,腾龙宗也好,官府也好,本娘娘都有办法应付,就不劳费心了……”
说到此处她看了一眼怀中的洛雨:“本宫还有要紧事要办,先告辞了……官人可要好好活着呀,我等你来度我!”话毕“哈哈”一笑,一时竟分不清是蛇嘶还是人声,扭动身躯“噗通”一声又跳进地下河道里去了。
“雨儿!”终于缓过气来的洛叶满脸无奈,咬牙诅咒:“这该死的贼蛇精!竟敢动手打老子!早晚抓住你把你蛇皮剥了下酒!”
“一条断臂,犯得着么?”子卿不解地看了看洛叶。
却换来洛叶狠狠一瞪眼:“你懂个球!来,张嘴,啊!”
他不由分说地将大号灵蕴丹塞进子卿的嘴里,可惜子卿的喉腔里都是血,根本咽不下去,咳嗽两声,又吐了出来。
洛叶叹口气,擦掉子卿嘴角的血渍将药丸再次塞到子卿嘴里,随即撕掉丫鬟袍子上的布,动作麻利地裹在子卿空荡荡的左肩膀上止血:“来吧,我先给你止血,手臂没了就没了吧,我见过一只打斗时被咬断了腿的黑眚,虽然只剩了半截大腿,走路跟个不倒翁似地,但是你猜怎么着,后来竟然从裤裆里又长出一条来,变三脚猫了!虽然尺寸有点短,皮相有点嫩,但打架贼凶,把以前欺负它的那些都打服帖了……既然你已化眚,伤口能痊愈,又是天赋异禀,说不定能再长出个小手什么的……”
子卿听了忍不住想笑,可是还没笑出声喉头却涌起一股热流,大口的鲜血带着药丸一起涌了出来,眼前的雾气也愈发浓密了。
“省省吧,你要救那女孩儿的话,就赶快……”
“放心,蛇精不敢对那丫头怎样的,我自有办法救她,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真嫌自己活得太长么?”
洛叶眉头紧皱,嘴角抽搐着:“按理说,灵山上我救了你一次,灵溪镇上我救了你一次,所以就算……刚才你救了我抵去一次,可还欠我一次呢……你要是就此死求了岂不是占了我的便宜?”
子卿轻轻地点了点头,冲洛叶笑了笑。
“你笑什么?难不成是回光返照了。”洛叶边说边抬手去擦子卿嘴边的血渍:“……你得意个什么劲,分明是想赖账嘛!你问过债主吗?我同意你赖账吗?”
“我洛叶,生平,最讨厌,欠债不还的家伙!”洛叶一边给子卿包扎,一边一字一顿狠狠地说到。
子卿见他年纪轻轻,说话却一本正经的样子,脑海中有某个人影一闪而过,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结果血又流了出来。
洛叶叹口气:“唉,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你还欠我人情,得活下去。”
话毕他吃力地背起了高大的子卿,佝偻着身子走到了巨大的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