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晚遣散了所有人,自己也起身找了个借口躲去了别处,齐檬也是随后就到,想必也是没赶上自己的兄长。
齐泓坐在她的对面,脸上一直都是温暖和煦的笑容,像这个冰天雪地里的一点温暖。
“阿素,好久不见。”
对面的公孙行素脸上没有一丝热情,可齐泓依旧像看见个珍宝一般,脸上的笑意不曾消散过,将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悉数摆在桌上,一件件地给公孙行素介绍,每一件都不是盛京的东西,应是他从边境那些带回来的。
公孙行素眼盲那几年,他便搜罗天下稀奇物件带到她面前,给她讲述这些东西,让她安坐在家中,心却像走遍了整个天地。
做这件事仿佛成了他生命中最为要紧的事,现今桌上这几件想必是这次回京带来的,只是如今在这诀别之际才有机会放到她面前,而如今她已经这清清楚楚看见了,不再需要他的描述去想象。
公孙行素眼中没有什么波动,齐泓便将桌上的东西收好推到了她旁边,将另一个小坛放在桌上,取桌上的茶杯倒了两杯,顿时满室酒香。
“阿素,昨夜我去梅林将这青梅酒挖了出来取了这一小坛,当年你承诺我,我一定能喝上一杯的,你可别怪我私自盗取。我就要走了,你大婚时远在边关回不来,我怕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与你共饮这坛酒,那我就又岂不又多一人生憾事。”
他给二人都倒了一杯,自顾自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自说自话,说给她听,更像说给自己听,“祝阿素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说这句话是脸上是温柔、充满希望的,仿佛这不是一个美好祝愿,而是他会编织的未来。
公孙行素看着对面仰头一饮而尽的齐泓也端起了那杯酒,心里自嘲自己,今日这坛青梅酒在这个饮尽,她这一生便注定不可能美满了,随即亦仰头一饮而尽。
一杯酒饮尽,当年的承诺已完成,他心中很是开怀,“好了,阿素,既喝了你的青梅酒,往后我就没什么遗憾了。我一定好好护卫边疆,守住这盛京的太平,让你在这盛京安枕无忧。”
他自知现在已经没有合适身份,完成此愿便想离去,不要给她平添烦扰。
公孙行素坐在位子上不曾起身,将面前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她本已做好了打算,可如今还是心痛难忍,不得已要求美酒麻木自己。
趁着两杯下肚的酒意,她调整好自己翻涌的情绪,又给自己倒了第三杯,笑着向他举杯,“齐公子,愿你将来得遇良人,两情相悦,一生美满。”
齐泓听着这句话,脸上的笑意放大再放大,好似她说的美满正是自己一生所求一般,轻轻答了声好。
齐泓起身,行了一个再是庄重不过的拱手礼,“齐泓就此别过,春风长沐,愿君珍重。”
他再有不舍,再有难过,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他爱慕多年,可那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他们的生命曾交集过,他已无憾了。
无憾吗?怎么会呢,那些一起描绘过的生活,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小小一村三十家,家家结个竹篱笆。”,身后无人应答,只有他还念着,他哽咽着不敢再往下念,他们共同的期盼已再无可能。
公孙行素微低着头就还了他这个礼,却没敢再抬头看着他转身离去,她怕自己会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想法,身体会不由自主的跟上去,更怕他会因此回头,而自己能给的依旧是遗憾。
一滴清泪滴落在地,自嘲地笑笑,‘小小一村三十家,家家结个竹篱笆。田角绿擎芋头叶,豆棚黄上丝瓜花。’,
她期盼的美梦和人已再无可能,举杯遥对,喃喃自语道:“青梅酒一杯,敬吾……,遥敬故乡人。”
公孙行素一个人颓唐地坐在玉清小筑,手握着刚才齐泓握住过的地方,学着他的样子,将一杯杯青梅酒送入自己腹中,脸上的露着灿然的笑容。
元清晚听徐姑姑说过,青梅酒是盛京的风俗,女子出生时埋下,成婚之日取出来,取出一小坛作合欢酒,其他的用作宴请亲友。
在他们心中,今日这杯酒是合欢酒还是宴宾客,又有谁人可以知晓呢。
公孙行素的酒力十分浅,酒坛没喝见底,人已经面颊发红,有了一些醉意。
元清晚将所有人都打发得远远的,怕露出去什么闲话,只一个人坐在她守着她,看着这个往日一向最为端庄自持的女子,此时已经有些迷离,醉眼朦胧、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晚儿,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元清晚想问,可她真的会说吗?她只是想要一些安慰罢了,需要一个支柱。
“我只知道你是行素姐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愿意站在你的一边,但我不能替你判断要怎么选择、替你做决定。”
公孙行素闻言,本就有了一些醉意的她,此时便是最不顾及的时候,双双攀住谢毓晚,整个人向她靠了过去。
“晚儿,你知道吗?我年少时期埋下的青梅酒在我眼盲那年就被我亲手毁了。这坛酒是他酿的,其实真的不是很好喝,他练兵打仗一向在行,做这些却一向不称手,可他都做了,他说无论将来什么样……”
她哽咽着,回忆二人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无论将来怎么样,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愿意,他就一直等着,可这坛酒最终是宴客了。”
他们期盼过的那些美好生活,却在即见黎明那刻破损,命运百般嘲弄于她,“晚儿,我…… ,我……,我喜欢他,可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无缘。”
公孙行素此时已经喝了许多,话语便也不连贯起来,也不知道这伤情话到底是在对元清晚说还是在对她自己说。
等她说得累了,喝得也足够醉了,才倚着软榻昏昏睡去。
好在玉清小筑一直放着寝具,要不然还真不好怎么弄她去休息,谢毓晚命人煮了醒酒汤,多了些火盆和棉被过来放在她身旁,又让人去给公孙府送了信,她靠在旁边陪着她。
望着这张貌美的脸,她心中怜惜不已,不知不觉有些困意,开始闭目养神,恹恹的越来越沉。
等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昏黑了,旁边的公孙行素也不知道何时早已醒了过来,此时正站在廊外呆呆望着外面的景色,听见元清晚这边有声响,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见你睡得熟便没叫你,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
公孙行素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元清晚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疑问。
“行素姐姐,你有什么难处吗?”
她知晓自己不是所有人的救赎,可是看她如此痛苦,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她
公孙行素的背影顿在原处却没有回头看她。
“晚儿,我刚才喝多了,没有什么为难。我爱慕太子殿下,我不过抓住机会完成我前些年的美梦而已。”
“我不信,那齐大公子呢?”,这套说辞,她从来都没有信过
“君子之交。”,君子之交,他们二人最后,只有这决绝的四个字。
公孙行素说完便缓步出了玉清小筑,元清晚坐在原处呆呆地看着她离去,觉得命运真是弄人,两个人相爱便要有足够的运气,要一生相守、白头到老又要遭遇多少不易呢
那些事情萦绕在心头,吸引了它太多的注意力,完全意识到自己坐了多久,赵洵又何时坐到自己身边,将她的头揽过来放到自己肩,笑眯眯地剥了栗子往她嘴里送,她顺势伸手环上他的腰。
“赵洵,你说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吗?”
“人生会有千万种选择,我的每个选择都会是朝着你的方向,晚晚。”
赵洵的语气无比坚定,就像这件事在心中已经预演了几万遍。谢毓晚闻言便止不住笑容,坚定的语气让她心安,手又环得更紧些,靠了上去闭上眼,想做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