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楚国灭,天下一统,国家赋税、人口清查、农业重建等一系列事项紧锣密鼓开始拉开序幕,相比之下推事院倒是清闲得多。
王府事务交由忠伯打理,流水的拜帖和礼物自有宋帧前去应对,除了寻找楚国失踪的幼主和安抚楚国旧民,促进两国人民融合,他倒无事可放在心上。
一转眼就过完了回京的第二个年节,他孤零零地守着偌大的王府,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往事却从未在心头消散。
他展开南境传来的信还是只有一个无字,南楚残部或被南府兵剿灭、或被驱赶去了西南毒障之地,可还是没找到任何关于谢毓晚的踪迹。
“王爷,既然我们的人在西南道没找到过踪迹,说明她不在南楚余孽之中,人还平安就可以慢慢找,您不必太忧心了。”,宋帧知道他是在找一个人,一个可能身处南楚乱党中的人,却始终毫无音讯,心中忍不住宽慰道。
“嗯嗯,是的,王爷。”,江回不善言辞,只好随声附和,以求宽慰他的心。
他也并非要找到她,只是怕她心中恨意太盛、身入乱局,只要她不在南境,没有被裹挟至南楚残军、乱民之中,平安便好。
“王爷,这才开年,你就歇息些吧。今日是老王爷生辰,忠伯刚传信过来府中已准备好了。”
“回府吧。”
去祭拜了赵策安才慢悠悠回府,前脚刚踏入府中,便有一位身着青衣、手摇玉扇,儒雅俊秀的公子笑着迎了上来,赵洵连眼都不曾抬一下,看样子是十分相熟的老熟人
赵洵屏退左右,与青衣公子入了王府书房,赵洵坐在上方支着手闭目养神,青衣公子自行随意落了坐,自己就开始给自己倒茶。
“燕昀,你绿柳山庄已经穷到如此地步了吗?来我这里一句话没说先喝上了茶?”
“为你跑断腿,连杯茶都舍不得。”
燕昀递了一杯过去给他,凑上前去,邀功似地看着他,“你得想个法子谢我。燕家的人在九溪城看见了你之前要找的那位姑娘。”
时隔许久,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赵洵放下手中茶杯,一看赵洵如此在意,燕昀故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赵洵虽然后来说不再找了,可是赵洵何时与女子有过瓜葛,燕昀才十分好奇呢,想瞧瞧究竟是什么绝色佳人,便让人还是留意着,如今看来自己倒是歪打正着办了好事。
“什么时候的事情?”
若是别处倒也罢了,可是却是如今一团糟的九溪城,他心中有些担忧,若是在淮溪的察子递回的消息不错,推事院要做的事情要开始了。
曹运靠出卖主子封侯食禄,封个忠义伯还不知其中讽刺,到了地方毫不收敛,这个蛀虫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燕家在九溪城的耳目递回来的最后消息中曾禀报此事,但是现在消息断了。”
赵洵心中下沉了一寸,燕家的消息都断了,九溪城之危可见一斑,偏偏是在那儿。
十日前晚上,公主府的徐宁四处抓捕犯人,不料此人却当街劫持了当朝梁国公当人质要求面见天子。
上官岱在对方手中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是徐宁也不敢当街擒杀,只得放走了对方。
第二日朝堂之上闻天鼓骤响,九溪县知县之子章鹤当庭痛陈九溪县疫病横行,忠义伯曹运勾结淮溪知府下令封城,全城百姓无法救治。
新年开朝,便是如此惊心之事,天子震怒下令彻查,太子请命前往并组建医官救治百姓、查清疫病源头,以确保两国互市的正常开启。
九溪被选为与朝瀛的互市之地,加上如今九溪县人口大多是填补过去的南楚遗民,处理好此事也能让南楚遗民见朝廷之心,收拢人心。
太子心系百姓,皇帝自也愿意看见他为百姓做些事 ,派出太子也可显示朝廷重视,便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前去处理。
关于九溪之事他也就在朝上听了几句,北司察子递回来的消息早已上达天听,天子或许动了心,但是不曾表态,他便不能掺和进去。
至于九溪城的疫病细节,应该是太子去问,他倒还真的不清楚,赵洵忽然想到早朝时,章鹤递上来的医案中的郎中姓元,会不会那么巧合。
赵洵连夜去了刑部,将那篇医案翻出来,落款处是元清晚,那个晚字走势与谢毓晚的笔迹如出一辙,掀起了他心中的波澜。
赵洵还了医案又去了刑部大牢,章鹤状告忠义伯,强抢民女、侵占百姓田土、勾结知府迫害朝廷命官、罔顾九溪疫病百姓性命四大罪状,整个朝廷为之一震。
章家提告之事体大,朝廷未下定论之前,不能放提告之人离开,便将人先安置在大牢中,待太子查明真相,方可决定章鹤的命运
想当年,曹运不过是承安王身边一小侍卫,后来检举承安王并于叛乱当日反水射杀了承安王而立下大功,后被封为忠义伯,他也在战中断了一条手臂,所以去了淮溪府疗养,不再供职
这场谋杀中还有一个名人便是公主府的徐宁,而这位伯爷能在淮溪横行一方,背后靠的便是跟他同样在当年谋反之战中崛起,而今掌着中御府的宦官徐宁。
靠着徐宁的庇护,长久以来蛮霸一方,让他蒙蔽了双眼,如今既起烽烟,这蛀虫的好日子便也该到头了。
章鹤被一路追杀,此时已是十分警觉,一听见脚步声便将匕首抽出给自己壮胆,这事之前他没杀过人也没被人追杀过,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举刀防护自己,但是还是跟他做派违和,有种莫名的滑稽。
赵洵虽然不爱笑,看起来倒也不凶恶,可是现在他孤身在盛京,这朝中并非都是干净之人,状告的又是忠义伯曹运,不明身份之前,便要始终保持警觉,赵洵感受到此人的警觉便不再向前。
“那个医案是谁写的?”
章鹤被突然问了这一句,实在不知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瞟了一眼悬在腰上的令牌和这通身气派,对此人身份也有了一些数。
“回王爷,一个江湖郎中所写。”
“什么样的郎中,是男是女?出身如何?有何特征?”
赵洵连珠炮似的抛出更多问题,章鹤不明白一位王爷为何如此关心这场案子中的一个郎中,但是既与忠义侯无关,他也不介意直言相告。
“是个姑娘,除了脸色比别人白些没什么特征,出身不知,自称江湖游医,要说有特征嘛,跟着一个弟弟算不算,那小孩医术也不错。”
“她人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淮溪,跟我走散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去年刚入十一月,九溪城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染病之人咳嗽难止,日渐消瘦,这种病在九溪城出现不到一月就死了数十人。
章知县无法,便递了塘报到知府求援,却迟迟等不到上峰的回应,整个九溪城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不久竟连章知县自己也染了病,章鹤没办法,只好四处张贴布告重金求医。
元清晚就是揭榜的人,那时的章鹤已经乱了分寸,虽然不相信面前的年轻女子是否有能耐,只是抱着微末希望让她诊治,不料竟然有了好转。
章父又连续递了塘报上去,甚至越级上报布政使,这次倒是有了音信,不过来的不是医官,而是淮溪府的官兵,直接将九溪城封了。
给布政使呈送的塘报却引来了忠义伯府的人和淮溪府官兵,章父再难信任上峰,欲写奏报将此事上达天听,可是奏报尚未写好,淮溪知府就到了九溪,以救治不力、草菅人命的罪名将县衙主事的官员投进了大狱,将城中所有病患都抓了起来。
元清晚曾说过,疫病必然有什么源头,章父也曾将这话一五一十奏报过,知府到达后不查源头、不治百姓、不奏朝廷,欲盖弥彰之举不言而喻。
章父在官场已久,便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被抓当晚,将奏报报和元清晚写的医案给了章鹤,让他悄悄出逃,上京向大理寺提告,引起朝廷注意。
章鹤悄悄出逃,不久便跟来了杀手,章鹤深感不妙,变换进京路线走水路,一路东躲西藏才入了盛京,告到大理寺却被追杀,意外之下才挟持了小梁国公爷上官岱,靠着挟持上官岱才得敲了闻天鼓
章鹤虽然远在淮溪府,但对声名赫赫的肃章王府一直有耳闻,王府两代王爷均有社稷之功,深受天子信任,于是便一五一十告知了他所知道的。
“人可好?”
章鹤被一句话问懵了,不知道这王爷到底什么意思,他们是不是相识,这好不好是问什么好不好。
据他所看,元清晚除了穷困潦倒之外,比旁人更怕冷,脸色比别人更加白皙,其他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挺好的。”
赵洵刚出刑部大牢,皇帝身边的内侍便来宣他进宫,如今要让百姓休养生息,贪腐、戕害百姓简直死路一条,从北司察子传回的消息来看,淮溪本就透着不对劲,这是要撞到皇帝张开的闸刀之上了。
倒也没超出他的预想,要他以九溪疫病为出发,与太子一明一暗相互配合,铲除忠义伯,肃清淮溪官场,以正视听。
其二,福安公主与忠义伯府有些旧情,伯府摧枯拉朽之际,不可让风雨落到公主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