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本往花魁的住所走去,却半路折返,见她面沉如水眉藏薄愁,朝着琢玉阁的刑房而来。
门外看管的丫鬟见她来了为她开门并打开机关,黑黝黝的地牢入口在地上轰然洞开。
虽然满房间的刑具森然发光很是唬人,但真正血腥残酷的刑罚往往发生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冷衣被绑在一人高的刑架上,忽然感觉到有人过来,下意识以为是胡妈妈而身体紧绷,看到暖冬雪青色的衣裙才略有放松。
但忽然感到羞愧的不自在,她低头小声道:“暖冬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正想问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暖冬立刻毫不留情地反问。
冷衣一阵语塞。
“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暖冬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冷衣心头一惊。
暖冬看到她眼里藏不住的诧异,心里原本有五六分的猜想就变成了十分,心情也沉到了底,“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你毁了晴春的容貌,等于打乱了妈妈的计划,妈妈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就是云秋一定要找替罪羊的原因吗……不过事已至此,回不了头了。
“没人指使我,我讨厌晴春,所以想毁她的容。”
“若没人指使,你的香粉哪里来的?”
“我去草药堂拿的,我时常去草药堂找谢大夫,知道鸭子胆粉这味药能让人皮肤腐烂。”
“……倒是编得天衣无缝。”暖冬有被气到。但比起生气更多的是心疼和不理解,她知道身处琢玉阁这种地方难免会陷入勾心斗角,仅仅是琢玉阁内的明争暗斗胡妈妈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冷衣偏偏卷进她们这一届花魁之间的纷争,便是逾越了。
事已至此,只余叹息。
她给冷衣一瓶药藏其袖中,“这是帮助伤口恢复的药,希望对你有用,更希望你用不到它。”
冷衣嘴唇扯着苦笑:“暖冬姐姐你这是笃定我会被打得很惨吗……”
“该,也该让你受点罪,治治你这倔强乖张的性子。”暖冬轻斥道,随后表情又放软了,眉目含愁道。
冷衣最是见不得别人对她好又在她面前伤心,即使伤心不一定是为她,云媚如此,谢大夫如此,暖冬如此。她给暖冬一个坚定的眼神,抿唇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果我也会承担,放心吧。”
天色忽已晚,丫鬟挂灯笼于檐下,姑娘们是时候出去接客了,流夏也要接待贵客,蝶舞轩里从人影绰绰变成空空落落。
侍女倚莲为云秋披上狐毛斗篷,提上莲灯跟在云秋身侧。
“小姐要去琢玉阁么?”倚莲问。
云秋不苟言笑的脸上显得寂寥,声音低沉道:“不了,有暖冬给小姑娘们上晚课也够了。”
倚莲犹豫些许,试探问道:“小姐不去看看凝碧小姐么?”
云秋停下脚步:“看她做什么?”
“奴婢只是觉得,流夏小姐都能猜得出来凝碧小姐是受人指使的,妈妈也一定能,那万一凝碧小姐受不住严刑拷打把小姐供出来了怎么办?”
“哼,庸人自扰。”云秋笑了,“如果凝碧把我供出来,这才是把她逼上死路。”
倚莲不解。
云秋边走边道:“凝碧只知道我吩咐她做的事,其他的安排一概不知,如果把我供出来她也无法提供实际上的证据,我反而可以告她诬陷。而且,妈妈怀疑我也不怕什么,她就算知道是我做的,也不会惩罚我,因为我是赢家。”
“弱肉强食,玩弄人心,成王败寇,这正是妈妈从小教我们的道理。怪就怪在晴春那个没脑子的,完全被男人蒙了心,要不是她难成大器,我才不会对她使这种手段!”
说起晴春,外界都说她是猎男高手拥趸无数,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她被男人骗得团团转,一时说国公府庶二公子对她真心实意,一时又说神勇侯府的大公子对她一见钟情……云秋听了都发笑。满脑子都是情呀爱呀的,怎么成大事?
倚莲见云秋面生怒容,忙恭维道:“小姐好心计,好手段!想来妈妈指你替代晴春小姐也是间接许可了你。”
“也不是不可能,妈妈也许在那时就知道背后的一切是我做的,呵呵呵……呵呵呵呵……”云秋忽然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捂住肚子,倚莲忙看看四周害怕有人见到自己小姐的失态。
云秋笑够了,抬头望向日光一丝尚存的昏暗天空,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狂喜和灼热:“明天,我的计划就更进一步了,多年的隐忍和渴望,终于让我离复仇更近一步……那一天,我好像已经看到了……”云秋忽而转过头对着倚莲极艳丽地笑,于笑颜中倚莲看到了泪和繁花。
“我已经看到了……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倚莲握紧手中的灯,神思被云秋牵引仿佛也看到了自家小姐于仇家的尸体面前睥睨的姿态,她钦慕道:“奴婢会陪小姐一起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