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音音与钟昊天竟不约而同心怀以命抵命之念,瞒着彼此各自启程,朝着仙台镇徐缓行去。
阳光不知何时悄然隐匿,天色阴沉,乌云如墨重重堆积,仿若也在为这将至的悲惨之事黯然神伤。
铅灰的云层压得极低,沉郁之气充塞于天地之间。
柳音音身着一袭素衣,那纤弱的身影于风中竟透着几分孱弱之态。她蛾眉紧蹙,每一步皆似驮负万钧之重,心中的愧疚与担当仿若巨岩沉沉压着她。
钟昊天则面容肃穆地凝望着前方的道路缓缓前行,脑海中如潮水般不断涌现出与柳音音共度的往昔岁月。
年少时两小无猜的欢愉、如今风雨同舟的相携,以及自己求而不得的苦涩爱恋,此刻皆化为刺痛他心灵的尖刃。
“我决不能让音音遭受半分伤害,哪怕以死相护,亦在所不惜。”他于心底暗暗发誓。
当他们二人行至村口,目光交汇的刹那,两人皆似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原地。
“音音,你要去何处?”钟昊天率先打破缄默,声音微颤,目光中既有切切关怀,又含隐隐不安。
“我,我随便走走。”柳音音别过头去,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内心惶然。
“我虽然愚钝,却也深知你的心思。你是要去找那刘员外,对不对?”钟昊天的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柳音音,眼神中满是急切焦灼。
“我……”柳音音欲语还休,轻咬朱唇,“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承担。”她的目光闪躲游离,双手紧紧交握于身前。
“刘能是我亲手所杀。杀人偿命,与你无关。”钟昊天紧咬牙关,语气决然。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似在竭力压抑内心的苦痛悲楚。
“可你是为救我才失手伤了刘能,我怎能眼睁睁看你赴死?”柳音音泪如泉涌,声音亦变得哽噎凄楚。
“倘若你有个万一,你可曾为你的家人思量,他们又当如何存活下去?”钟昊天高声喝问,眼中满是焦虑。
他猛地转身,不敢直面柳音音的泪眼婆娑。
“我,我顾不得这许多了……”柳音音嗫嚅着,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我只知晓决不能让你去送死。”她用力摇头,发丝亦随之凌乱纷飞。
“音音,你且冷静些好不好?你还有双亲弟妹,而我却孤身一人了无牵挂……”钟昊天长叹一声,凄然一笑,那笑中尽是无奈与哀伤。
他缓缓抬起手,欲为柳音音拭去泪水,却又于半空僵住。
柳音音打断他的话语,高声呼道:“不,你还有我们。我爹、我娘、王伯、李大叔还有我,皆是你的亲人。”
她紧紧揪住钟昊天的衣袖,眼神中满是坚定不移。
钟昊天微微一怔,他知晓柳音音对自己情谊深厚,只不过自己对她乃是刻骨铭心的痴心爱恋,而她对自己却是如春风般温婉和煦的亲情。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轻轻挣脱柳音音的手,目光转向远方,柔声说道:“好妹子,回去吧。”
柳音音拼命摇头,泪水在风中飘洒:“不,我绝不回去。”
她的声音几近嘶嚎,饱含无尽的倔强与坚毅。泪水沿着她那苍白的面颊汩汩流淌,在这阴沉的天色映衬下,愈发令人心生怜惜。
狂风怒号,恰似无情恶兽在张狂咆哮。吹得柳音音的发丝肆意狂舞,遮掩了她那满是泪痕的容颜。但她毫不理会,只是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钟昊天,目光中满是绝不退缩的决心。
钟昊天望着眼前近乎癫狂的柳音音,心中五味杂陈。他多么渴盼柳音音能够安然无恙,能够平安无忧地度过此生。可当下,她却如此执拗倔强,不肯听从自己的劝诫。
风愈刮愈烈,尘土飞扬,周遭的树枝被吹得嘎吱乱响,仿若也在为这二人的命运悲声哀叹。
钟昊天禁不住再度开口:“音音,听话,回去!”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支离破碎,可其中蕴含的关切却未有半分消减。
柳音音仍旧坚定不移地伫立原地,双脚仿若生根一般,纹丝不动。她高声喊道:“我绝不回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她的声音在狂风中飘荡,显得那般渺小却又充满撼人的力量。
此刻的天地之间,仿若仅余他们二人,于这狂风肆虐之中,相互僵持,心乱如麻。
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整个苍穹撕裂。
那闪电如银蛇狂舞,瞬间照亮了柳音音那决绝的面容和钟昊天那满是痛苦与挣扎的双眸。
柳音音的发丝被狂风吹乱,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直直地盯着钟昊天,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钟昊天被这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一惊,心中的纠结更甚。他望着柳音音,那瘦弱却无比坚强的身影让他心疼不已。雷声轰鸣,仿佛在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音音,你这又是何苦!”钟昊天声音颤抖,在雷声中显得那般微弱。
柳音音不为所动,再次喊道:“昊天哥,我心意已决!”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周围的一片天地,也照亮了他们心中各自执着的信念。
黎县捕头吴长丰已在刘员外的引领下,马不停蹄地率领着一众衙役,气势汹汹地踏入了潭花村。
狂风呼啸,犹如一只凶猛的巨兽在愤怒咆哮。四周的树木于狂风中颤栗摇晃,树枝在狂风的肆虐下,痛苦地弯曲、呻吟,仿若在瑟缩畏惧着这群来者不善之徒。
吴长丰身形魁梧壮硕,一双三角眼射出凶狠如狼的寒光,手中铁链肆意晃荡,每一步都似重锤砸地,“哐啷”之声令人胆寒。
其后的衙役们亦是趾高气扬,有的歪戴帽盔,有的斜扛棍棒,耀武扬威地紧随其后。
刘员外则是一脸的骄狂与得意,那肥硕的面庞上肥肉抖动,嘴角上扬勾勒出狰狞之态。他急切地向吴长丰低语着什么,短粗的手指频频指向钟昊天和柳音音的所在,仿佛已将二人视作囊中之猎物。
天空暗沉如墨,乌云滚滚翻涌。雨点急骤坠落,好似密集的箭镞,带着凌厉的气势,狠狠地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宛如瞬间绽放又瞬间凋零的昙花。
钟昊天和柳音音伫立风雨中,彼此沉默不语,心情沉郁恰似这阴霾的天色。
钟昊天眉头紧蹙,目光凝重如渊,双唇紧闭,满面忧虑。柳音音则螓首低垂,贝齿紧咬朱唇,娇躯微微颤抖,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
柳父柳母以及众乡邻冒着风雨匆匆赶来。
王老汉满面焦灼,额上皱纹仿若沟壑深陷,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切说道:“昊天啊,趁此刻尚有时机,你急速带音音一家远走高飞吧。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
钟昊天眉头皱得更紧,一脸的坚毅与忧思,缓缓摇头说道:“王伯,我若离去,必连累潭花村的乡邻,我怎能如此自私?”
李大叔瞪大双眸,双手急切比划着劝道:“昊天,刘员外针对的乃是你与音音,乡亲们应无大碍。你带他们速速离去,切莫再犹豫!”
其他乡亲们亦纷纷附和:“是啊,昊天,你快走吧,莫要管我们。”
就在钟昊天犹豫不决之时,刘全和吴长丰一行人已气势汹汹地逼近。
“钟昊天,我看你能逃向何处?”刘全扯嗓高呼,脖颈上青筋暴突。
钟昊天迅疾将柳音音护于身后,挺直脊梁,目光坚定直视对方,毫无惧色,胸膛剧烈起伏。
柳音音紧紧揪住钟昊天的衣角,身躯颤抖不止,眼中满是惊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刘员外走上前来,恶声恶气说道:“哼,钟昊天,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伤我儿子,我必不会饶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拳头,唾沫星子横飞。
钟昊天尚不知刘能未死,义愤填膺道:“你儿子刘能平素欺男霸女、作恶多端,对音音更是百般纠缠。我杀他虽是误伤,但杀人偿命,我愿担责。”他怒目圆睁,双手握拳咯咯作响。
刘员外冷笑一声:“你这小子倒有几分胆量。”
钟昊天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坚决如铁,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你们走,你们放过音音与众人。”
吴长丰挥舞着铁链,奸邪笑道:“好说好说。”
柳音音双膝跪地,哭着哀求道:“吴捕头,求求您放过昊天哥,皆是我的过错,要抓就抓我。”
吴长丰不为所动,一脸不耐地吼道:“少啰嗦,杀人偿命,只捉钟昊天!”言罢,一把猛推柳音音。
柳音音狼狈摔倒,溅起一滩泥水。
柳父柳母亦冲上前,脸色蜡黄的柳父一脸恳切,弯腰作揖道:“此事万不能全怪昊天。刘员外,您就行行善,高抬贵手吧!”
刘员外怒喝道:“哼,你们休来求情,今日谁也救不了他!”
柳母拉着柳音音,泪如泉涌,哭喊道:“音音,这可如何是好啊?”她双手颤抖,紧紧拥住柳音音。
柳音音挣脱母亲的怀抱,再次扑向吴长丰:“求求您,吴捕头,昊天哥是为救我才如此,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
吴长丰一脸厌烦,再次狠狠推开柳音音。柳音音再度摔倒,手掌擦破,鲜血与雨水混流。
钟昊天怒不可遏,大声吼道:“你们莫要伤害音音!”他双目喷火,欲冲过去扶起柳音音,却被衙役们死死拦住。
这时,王老汉挺身而出,义正辞严道:“刘员外,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儿子若不行恶,怎会遭此厄难?你就不惧遭天谴吗?”他手指刘员外,气得浑身颤抖。
刘员外瞪着王老汉,恶狠狠道:“老东西,此事与你无关,再多言连你一并捉拿!”
李大叔亦气愤填膺道:“刘全,你莫要嚣张跋扈,公道自在人心!”他挥舞双臂,面色涨红。
旁边的张大婶叉腰而立,大喊道:“正是,你这般仗势欺人,定不会有好下场!”
刘员外仰天大笑:“公道?你们这帮贱民也敢妄言公道?”
钟昊天望着为自己求情却遭刘员外呵斥的乡亲们,心中既感动又悲愤,高声说道:“乡亲们,莫要再求他,我随他们去便是!”
言罢,钟昊天转身望向柳音音,柔声说道:“音音,珍重,照顾好自己与家人。”
柳音音挣扎爬起,欲再次抓住钟昊天,却被衙役们阻拦。
吴长丰冷漠地挥手道:“带走!”
钟昊天被衙役们粗暴拖拽前行,柳音音于后拼命追赶,哭嚎着:“昊天哥,昊天哥……”
雨势愈发滂沱,如注的雨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唯留柳音音悲切的哭声在风雨中久久回荡。
狂风呼啸不止,吹得众人衣衫烈烈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凄惨的一幕而悲泣哀号。
柳父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上阴霾密布,紧拧的眉头宛如两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怆然长叹:“这可如何是好?”
柳母紧紧拥抱着柳音音,母女二人泪若滚珠,哭作一团。
柳母眼泪不绝,口中喃喃道:“我的儿啊,这可怎么办呐。”那悲切至极的哭声在狂风骤雨中支离破碎,声声泣血,直刺得人心碎欲裂。
一众乡邻围聚在此,望着此景,皆无助地仰天叹息,人人义愤填膺。有人紧紧攥拳,骨节泛白,终又无力松开,徒留满心愤懑;有人怒而跺脚,水花四溅,却依旧无计可施,唯有眼睁睁瞧着这揪人心弦的惨状。
就在此刻,柳音音猛地止住哭声,决然说道:“我要去求刘员外饶昊天哥一命。”
她那明亮的眼眸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烧,闪烁着不屈不挠的光芒,恰似暗夜中的璀璨星辰。
众人纷纷摇头,苦心劝道:“那刘员外心狠手辣,向来睚眦必报,断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担忧与焦虑,妄图让柳音音打消这危险至极的念头。
但柳音音心意已坚,她奋力挣脱母亲温暖的怀抱,挺直脊梁,毅然踏入狂风骤雨之中,柔弱无助的身影在风雨的肆虐下渐行渐远。
一路上,雨似天河决堤,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雨线交织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幕,让人仿若置身于汪洋之中。
肆虐的雨水犹如张牙舞爪的恶兽,仿佛要将柳音音整个儿吞噬,但她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仍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